沈微婉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萧景渊批阅奏折。
他显然很不舒服，看一会儿就要停下来，用力揉按着太阳穴，眉心紧紧锁着，呼吸也有些粗重。那碗喝剩的药就放在手边，但他没再动过。
德安公公轻手轻脚地添了两次热茶，他也只是碰了碰嘴唇就放下。
沈微婉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那个提神香囊的气味只能起到一点点缓解作用，治标不治本。看他这样子，头疼的根源恐怕没那么简单。
时间一点点过去，萧景渊的脸色越来越差，握笔的手指都有些发白。他终于烦躁地放下朱笔，往后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皇上，”德安公公担忧地上前，“您还是歇歇吧……”
萧景渊没话，只是摆了摆手，意思很明显——别吵。
沈微婉看着他那副强忍痛苦的样子，心里挣扎了一下。这是个风险极大的举动，但或许也是个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声音尽量平稳地道：“皇上，臣妾见您头痛难忍，似与寻常风寒有所不同。臣妾……臣妾斗胆，能否容臣妾为您请一下脉？或许……或许能找出症结所在，对症缓解。”
这话完，书房里瞬间安静了一下。
德安公公惊讶地看向沈微婉，眼神里带着不赞同和警告。一个后宫妃嫔，主动提出为皇帝诊脉，这太逾矩了！万一诊错了，或者得不对，那就是大罪！
萧景渊也睁开了眼睛，因为头痛，他的眼神有些锐利，带着审视和一丝意外，落在沈微婉身上。
沈微婉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头低着，能感觉到那目光的压力。她的后背有些发凉，但话已出口，没有收回的余地。
沉默了几秒钟，就在沈微婉以为会被斥责的时候，萧景渊沙哑的声音响起了：
“准。”
他只了一个字，然后将自己那只没握过笔的左手，随意地伸到了桌案边缘。
德安公公欲言又止，但见皇帝已经同意，也不敢再什么，只是紧张地看着。
沈微婉心里松了口气，但更加谨慎。她走上前，在距离龙椅一步远的地方停下，再次屈膝：“臣妾冒犯了。”
她伸出自己的右手，指尖微微冰凉，轻轻搭在了萧景渊的手腕上。
他的皮肤因为发热而有些烫。沈微婉屏住呼吸，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指尖的感受上。
她的神情变得非常专注，眼睛微微垂下，仔细感受着脉搏的跳动。
起初，脉象浮紧而快，确实是外感风寒，邪气在表的典型迹象。但很快，她就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在那浮紧的脉象底下，还潜藏着一股滑数之象，跳得有些急乱，像是体内有什么郁结之火被外邪引动了，交织在一起。这不像是单纯劳累受凉引起的风寒……
她的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了起来。
这脉象……怎么有点像……某种药物引起的反应？不是毒，但像是某种药性比较霸道的东西，在体内没有完全化开，郁结住了，遇到外邪侵袭，就一起发作起来，所以才导致头痛如此剧烈，寻常疏风散寒的药物效果不佳。
可是，谁敢给皇帝用这种药？太医开的方子肯定都是最稳妥的……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贵妃！孙院判！
孙院判一直负责为贵妃安胎，之前贵妃就曾想用药材相克来陷害皇后。那孙院判会不会……也在皇帝日常的调理或者治疗风寒的药物里，动了什么手脚？不是为了毒害，或许只是为了让他精力不济，无法集中处理政务，方便丞相府在朝堂上行事？
这个猜测让她心惊肉跳。
她不敢确定，但这脉象绝对有问题。
萧景渊一直看着她。看到她蹙起的眉头，和她脸上那凝重又带着一丝困惑的神情，就知道她肯定发现了什么。
“如何？”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带着探究。
沈微婉的指尖还搭在他的手腕上，心里却在飞快地权衡。这话该怎么？直接出猜测？没有证据，指控院判和贵妃，是死罪。不？皇帝这头痛恐怕很难好利索。
她慢慢收回手，后退一步，重新低下头，斟酌着用词：
“回皇上，您的脉象……外感风寒之症确实明显。但……脉象浮中带滑，数而略急，似乎……体内另有郁结之火，与外邪交织，阻塞了经络，这才导致头痛异常剧烈，寻常方药难以直达病所。”
她避开了“药物”这个敏感词，只是“郁结之火”。
萧景渊的目光锐利起来：“郁结之火？什么意思？”
沈微婉硬着头皮回答：“或许是……近日政务繁忙，劳心劳力，心火内生，未能及时疏导。又骤然感染风寒，内外交攻所致。”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
萧景渊盯着她，没有话。他知道沈微婉的话有所保留。她刚才蹙眉的那一刻，绝不是因为简单的“劳心劳力”。
但他没有戳穿。只是重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
“那你觉得，该如何治？”他问。
沈微婉心里松了口气，知道他没有深究，连忙回道：“臣妾以为，可在太医原方的基础上，酌情加入少许活血通络、清解郁热的药材，比如……少量丹参、栀子之类，帮助疏通经络，清散内火。或许……能缓解头痛。”
她不敢自己开方，只提出建议，而且用的是最温和常见的药材。
萧景渊沉默了片刻，对德安吩咐：“去，把沈美饶话，告诉太医，让他们斟酌着改方子。”
“是。”德安应声，立刻退出去传话。
书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萧景渊依旧闭着眼，但紧绷的神色似乎缓和了一丝。他忽然开口，声音很低：
“你倒是……有点本事。”
沈微婉心头一跳，垂下眼：“臣妾不敢，只是侥幸学过些许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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