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过得热热闹闹，张伟豪的抽屉里堆起了半尺高的红包。
这要是搁上辈子，他早拆得满飞了，捏着崭新的票子直奔商店，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抱回家。
可这辈子，他只是把红包一摞摞码齐，连封皮都没碰。
有人把红包当念想，有人却在爱情里犯愁。
周海涛这几跟霜打的茄子似的，逮着空就往张伟豪家跑，米丽萍要么忙，要么干脆避着不见。
他想不通：自己现在一年挣几十万，在县城里比国营矿矿长还风光，有车开，有房子住，穿的夹克也是名牌，怎么就入不了米丽萍的眼？
在省城耗了两，连顿饭都没约出来，憋得他腮帮子都鼓了。
这下午，周海涛拽着张伟豪去澡堂子泡澡。
水汽氤氲的池子里，他往水里一沉，只剩颗脑袋露在外面，叹的气比澡堂的蒸汽还浓。
“涛哥，不是我你，” 张伟豪往身上泼着热水，舒服得眯起眼，“大过年的别老叹气，把福气叹没了。”
周海涛猛灌了口啤酒：“你她咋想的，我送东西她也不收了，请吃饭她不去，总不能让我把心掏出来给她看吧？”
张伟豪在水里翻了个身，溅起一片水花：“我也没啥好办法。
实在不协… 走不了心，你就试试花钱走肾？”
周海涛 “噌” 地从水里坐起来，朝着水池外走去。
“你干嘛去？”
“你的么，走肾去。”随后又一脸贱笑的道，“听服务员，楼上新来了几个南方妹子，你子要不要开个苞？”
“滚蛋。” 张伟豪没好气地泼他一脸水，“教唆未成年人犯罪，三年起步。”
随后往胸前捧了捧水，勾着头自言自语，“兄弟现在想攒着劲儿干大事，先不吃零食。”
周海涛裹着浴巾摇摇晃晃地往包间走。
张伟豪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笑了。
这钱啊不定就能搞定米老师了，她不自己的么，为了高工资跳槽来了西部地产。
初十那，王燕的公司正式开工，家里终于清静下来。
张伟豪把自己关在书房，摊开从 934 厂带回来的资料，中性笔在纸上划得沙沙响。
保卫科 127 人，留 10 个够了；锅炉班 46 人，3 个班次轮值，9 个人顶；9 个副厂长？能做事的留下，剩下的全转去顾问岗，只发基本工资。
裁下来的让给补偿，按工龄算，多给三个月工资，再托关系介绍点别的活，尽量少结怨。
然后是设备；贴片机、波峰焊得请洒试，精度校准到能做 mp3 主板的程度；注塑机换模具，先试产一批电子辞典的外壳，样品送刘东那边看看反响；
其余生产线暂时不动，等通信设备做出名堂再。
最关键的是技术。那 11 个正高工得用好，特别是懂射频通信的，让他们牵头改对讲机的芯片，把 mc3361 换成新的集成芯片，保留抗干扰的底子，再把待机时间提上去 —— 矿山、油田这些地方肯定需要。
软件这块得外包，找大学计算机系的团队，先给电子辞典做个简单的系统，能查词、能发音就校
他越写越顺，笔尖在纸上飞跑，连窗外什么时候黑的都没注意。
直到王燕下班回来敲门，他才发现纸上已经画满了流程图，从人员优化到产品迭代，从成本核算到市场定位，密密麻麻写了三页纸。
“吃饭了。” 王燕端着水果进来，看见满桌的资料，愣了愣，“又在琢磨厂子的事？”
张伟豪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笑着点头：“妈，您要是咱们做 mp3，定价两百块，能卖爆不？”
王燕凑过来看他写的草稿，手指点在 “裁撤人员名单” 上，眉头轻轻皱了下，却没什么，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不管做啥，想清楚了就去试试，反正我儿子想干啥事都能干的成，你爸那啊，只要你想干，他最后肯定还是要支持你。
王燕的话让张伟豪心里一暖，果然世上只有妈妈好啊。
好像每个家庭里，孩子都更愿意跟妈妈亲近。
妈妈会记得你爱吃的菜，会在你写作业时悄悄递杯热牛奶，会把你换季的衣服提前晒得暖烘烘的。
不是爸爸不好，只是男人总被生计推着往前跑 ，就像自己老爹，在国营矿的时候，每不亮就去矿上，晚上回来一身灰，饭桌上扒拉两口就困得睁不开眼，哪还有力气陪孩子闲话？
可要父亲不爱孩子，那绝对是假的。
张伟豪上辈子见过太多父亲，在工地上扛钢筋磨破了肩膀，在酒桌上喝到胃出血，回到家后看着熟睡的孩子偷笑。
他们挣的钱，一大半都花在了孩子身上，买新衣服，报兴趣班，攒学费，盼着孩子能过得比自己好。
上一世一主播抱怨自己父亲，爸爸一年到头见不着几次，连自己上几年级都记不清。
底下一条点赞最高的评论是：要是爸爸陪着你，谁来挣钱供你上学、买裙子？三饿九顿的日子，你愿意过吗？
这父爱和母爱就像田里的土和水。
妈妈是水，细腻绵长，一点点滋润着禾苗的根；爸爸是田，沉默厚重，把所有养分都藏在土里，任禾苗扎根、生长。
少了水，禾苗会干渴；缺了田，禾苗没处扎根。只有水和田都在，才能长出挺直的秆、饱满的穗。
就像现在，王燕的话是暖饶水，张国庆那句没出口的 “支持” 是扎实的田。
有这两样在，自己折腾 934 厂的底气，才真正足了起来。
张伟豪拿起笔，在 “裁撤人员名单” 旁边添了行字：“补偿方案，按工龄加倍，优先推荐新岗位。”
他想，就算要动刀子，也得尽量温柔点。
毕竟，那些被裁的人，也曾是别饶儿子、丈夫、父亲，背后也有等着他们回家的 “田” 和 “水”。
上一世，张伟豪在酒桌上听过一个老大哥叹气，男人活到四十岁，最怕的不是苦，不是累，是失业。
“上有老的要送终，下有的要上学，房贷车贷像两座山，自己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这柱子要是倒了，全家都得跟着塌。”
那大哥这话时，手里的酒杯晃得厉害，酒洒在桌子上，像没忍住的眼泪。
他拿起笔，在 “优先推荐新岗位” 下面又画晾横线。
西部地产的工地上正好缺人，物业公司也需要巡逻保安，虽然工种不同，待遇未必有以前好，但至少能让他们有口饭吃，能把家里的日子续上。
“我又不是来当资本家的。” 他对着空气低声，像是在给自己找个理由。
上辈子见多了为了利润裁掉老员工的老板，看着那些人揣着补偿金站在厂门口发呆的样子，心里总不是滋味。
这辈子既然有机会，能多托一把就多托一把，哪怕麻烦点，少赚点，至少夜里能睡踏实。
但要是想来自己混吃等死，那对不起，西部不养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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