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无孔不入的、剥夺一切感官的冰冷。
还有足以碾碎灵魂的庞大压力。
云知微的意识在彻底沉入黑暗前,最后感受到的,是那枚碎裂的青铜镜片脱手时,指尖传来的、仿佛空间本身在崩裂的细微震颤,以及沈砚身体被她推向那片扭曲光影时,通过血泪蛊链接传来的、最后一缕微弱的、几乎被狂暴能量撕碎的生命波动。
然后,便是永恒的坠落与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千年。
一丝微弱的光感,如同针尖般,刺破了她沉重的眼皮。随之而来的,是浑身骨头仿佛被拆散重组的剧痛,尤其是喉间和指尖,那同步自沈砚的腐疽带来的麻痒溃烂感,并未消失,反而在这奇异的环境中,变得有些……异样。
她艰难地睁开眼。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海底废墟,也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秘藏之地。
而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诡异空间。
头顶没有空,脚下没有大地。四周是流动的、如同巨大水母腔体般的半透明物质,散发着幽蓝、惨绿交织的、自身携带的微光。这些光晕缓缓流转,将空间映照得光怪陆离。没有明确的方向感,上下左右都是扭曲的、柔软的边界,仿佛置身于某个庞大生物的体内,或者……一个尚未成型的世界泡影之郑
空气(如果那能称之为空气的话)粘稠而潮湿,带着深海特有的咸腥,却又混合着一种从未闻过的、类似于金属和腐烂海藻混合的奇异气味。呼吸变得有些困难,每一次吸气,都仿佛有冰冷的、带着微刺的丝絮钻入肺腑。
这里就是……归墟之眼?
虎符的最终秘地?
云知微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类似菌毯的物质上。她偏过头,立刻看到了躺在不远处的沈砚。
他依旧昏迷着,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脖颈上那个被她亲手剖开的伤口,暴露在这诡异的光线下,边缘的腐疽迹象似乎……没有继续恶化?但那伤口本身,依旧狰狞可怖,微微开合着,随着他微弱的呼吸,有极淡的血色渗出。
而通过血泪蛊的链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生命的火苗依旧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但那股不断下坠、被拖向死亡的冰冷流速,似乎……在这里……减缓了?甚至……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停滞的平稳?
是这归墟之眼的环境,某种力量延缓了他的死亡?
这个认知让云知微心中微微一颤,不清是庆幸还是更深的茫然。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干裂失血的唇上。那曾经吻过她,也曾吐出过令她心碎言语的唇瓣,此刻毫无生气地紧抿着,边缘甚至有些龟裂起皮。
水……
他需要水……
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这粘稠潮湿的环境里,她却感到一种源自灵魂的焦渴,通过链接,她能感觉到他身体内部那极度的缺水状态,正加剧着他的虚弱。
她环顾四周,这诡异的空间里,哪里有纯净的水源?那些流动的、发光的半透明物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绝不可能饮用。
她的目光,最终落回到自己身上。
一个荒唐而熟悉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升起。
她的血……
在沉船密室,她用血饲喂过蛊虫,试图对抗过腐疽,结果都引向了更深的痛苦与纠缠。可在这里,在这看似绝境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生机的归墟之眼,除了这个,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绝望之下,那一点点被无数次验证为饮鸩止渴的可能,也成了唯一的稻草。
她艰难地挪动身体,靠近他。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和那同步的腐疽麻痒。她抬起那只没有明显溃烂的手,看着自己还算完好的手腕。
没有匕首,没有锐器。
她低下头,张开干裂的唇,用牙齿,狠狠地咬向自己手腕内侧娇嫩的皮肤!
剧痛传来,带着一种自残的决绝。鲜血瞬间涌出,带着温热的、属于生命的腥甜气息。
她凑近他,用另一只手,心翼翼地、带着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颤抖,轻轻捏开他紧抿的、冰冷的下颌。
然后,她将自己流血的手腕,凑到了他的唇边。
温热的血液,滴落在他干裂的唇上,如同甘霖落在龟裂的土地上。昏迷中的沈砚,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细微的吞咽声,本能地汲取着这救命的液体。
通过血泪蛊,云知微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微弱的生机,伴随着她的血液,一点点渡入他几乎干涸的身体。他心口那躁动的蛊虫,似乎也因为这新鲜血液和生机的注入,传来一丝被安抚的、慵懒的蠕动福
而她手腕上的伤口,以及那同步传来的、他脖颈伤口处腐疽的麻痒,在这一刻,仿佛也因为这血液的流失和生机的共享,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同步的……悸动?
仿佛这两处伤口,通过这血与痛的链接,在这归墟之眼的诡异环境中,形成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共鸣。
她看着他无意识地吞咽着她的血,那苍白的唇瓣被染上殷红,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病态的妖异美福心中五味杂陈,恨意、痛楚、无奈、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扭曲的维系感,如同毒藤般紧紧缠绕。
就在她以为这饮鸩止渴的行为会如同之前一样,仅仅只能暂时吊住他性命时——
异变发生了!
沈砚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并非痛苦的痉挛,而是一种仿佛被强大电流击中的、不受控制的震颤!
他原本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了往日的沉郁、疯狂或痛楚,只剩下了一片空茫的、仿佛被彻底洗刷过的虚无!瞳孔深处,隐隐倒映着这归墟之眼流转的幽蓝惨绿光晕,显得异常诡异。
他直勾勾地“看”着上方流动的、如同腔体般的穹顶,嘴唇开始极其快速地、无声地翕动,吐出一些破碎的、完全无法理解的音节!那语言古老而晦涩,带着某种原始的、令人心悸的韵律,仿佛在与这诡异的空间本身进行着对话!
云知微惊呆了,下意识地想收回手腕。
然而,就在她动作的瞬间,沈砚空茫的目光猛地聚焦,如同利箭般射向她!那目光不再空洞,而是充满了一种陌生的、带着无尽沧桑和冰冷审视的意味,仿佛透过她的皮囊,在看另一个存在!
他猛地抬起手,那只曾握刀剜骨、也曾温柔抚过她发丝的手,此刻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攥住了她正要收回的手腕!
力量之大,让她腕骨生疼!
“你……”云知微惊骇出声。
可后面的话,被堵了回去。
沈砚攥着她的手腕,借助她的力量,猛地抬起头,然后,在云知微完全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他那张染着她鲜血的、冰冷而干裂的唇,带着一种绝非他本人意识的、近乎掠夺般的力量,狠狠地、准确地覆上了她因惊骇而微张的唇!
“唔——!”
云知微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这不是吻!
这是一个……冰冷的、带着她自身血腥气的、如同某种古老仪式般的封印!或者……掠夺!
在双唇相接的刹那,云知微只觉得一股庞大而混乱的、不属于她的意念和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通过这唇齿的接触,更通过那早已存在的血泪蛊链接,蛮横地冲入了她的脑海!
——不再是沈砚的记忆!而是……更加古老、更加破碎、充满了幽暗海水与巨大阴影的画面!是无数沉船残骸堆积的坟场,是巨大海兽无声游弋的深渊,是某种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如同巨大眼瞳般的海底裂隙……还迎…一枚悬浮在黑暗水底、散发着柔和白光、形状古朴的……虎符?!
与此同时,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腕上被他紧紧攥住的伤口处,鲜血流失的速度陡然加快!不仅仅是血液,还有某种更深层的、关乎灵魂本源的东西,仿佛正通过这诡异的“吻”,被他(或者,占据他身体的那个意识)疯狂地汲取、吞噬!
而沈砚心口那道疤痕下的蛊虫,以及她指尖和他脖颈处同步的腐疽,在这一刻,都传来了前所未有的、同步的剧烈悸动!仿佛被这归墟之眼的力量和这诡异的“吻”共同激活,产生了某种未知的、可怕的异变!
云知微拼命挣扎,想要推开他,可他的手臂如同铁箍,他的唇冰冷而固执,那汲取的力量如同深渊,牢牢吸附着她。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被彻底吸干、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沈砚眼中那陌生的、冰冷审视的光芒,如同潮水般骤然褪去!
他猛地松开了她,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向后重重倒去,再次陷入了昏迷。只是这一次,他的眉头紧紧蹙起,仿佛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来自内部的痛苦。
云知微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唇上还残留着他冰冷的气息和浓郁的血腥味。手腕上的伤口依旧在流血,带来阵阵眩晕。脑海中那些强行涌入的、关于深海坟场和虎符的混乱画面,如同烙印般清晰。
她看着他再次昏迷过去的脸,那上面已经恢复了属于“沈砚”的、熟悉的痛苦轮廓。
刚才那个……是谁?
那个透过他的身体,强行吻了她,并掠夺了她部分血液和记忆碎片的……是什么东西?
是这归墟之眼本身蕴含的古老意志?还是……被封印在簇的,某个与虎符相关的……残灵?
她和他,在这诡异的归墟之眼,究竟唤醒了什么?
而那枚悬浮在记忆碎片中的虎符,又藏着怎样惊动地的秘密,需要用如此……血腥而诡异的方式,来传递信息?
冰冷的恐惧,如同这归墟之眼粘稠的空气,缓缓渗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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