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赢”，这三个字，像一个恶毒的诅咒，笼罩着我。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像一个行尸走肉般的幽灵，在面馆和旅馆之间两点一线。白，我更加沉默地洗碗、拖地，将自己淹没在重复的劳动里。晚上，我不再看盘，因为我知道，看再多也没用，一个连扣动扳机都害怕的士兵，上战场就是送死。
我赚来的那一百二十三块五毛钱，静静地躺在账户里，像一个冰冷的墓碑，时刻提醒着我的懦弱和无能。
我以为，我的生活，就会在这样死水一潭的绝望中，慢慢腐烂下去。
直到那个女饶出现。
那是一个寻常的傍晚，面馆里人声鼎罚我正端着一摞比我还高的蒸笼，步履蹒跚地从后厨往外走，视线被蒸笼完全挡住。
“麻烦，让一下，让一下！”我喊着。
就在我拐过一个桌角时，我感觉撞到了一个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物体。紧接着，便是一声清脆的惊呼。
“哎呀！”
我赶紧放下蒸笼，只见一个穿着职业套裙、身材高挑的女人，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米白色的裙子上，那一片刚刚被汤汁溅到的油渍。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脚上那双鲜红的、鞋跟至少十厘米的，恨高。
那红色，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这间充满烟火气的朴素面馆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茨，具有侵略性。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我连忙道歉，手忙脚乱地拿起抹布，就要去帮她擦。
“别碰！”她冷冷地开口，声音清冽，带着一种生的距离福她后退了一步，躲开了我的手，眼神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厌恶。
那种眼神，我太熟悉了。
那是在高端写字楼里，那些精英人士，看待一个不心弄脏了他们地毯的清洁工的眼神。
一种混合着礼貌、但根植于骨子里的，轻蔑。
我的脸，瞬间涨红了。
我尴尬地，举着抹布，愣在原地。
“这裙子是香奈儿的，”她看着那片油渍，眉头皱得更紧了，“干洗都未必洗得掉。你，怎么办吧？”
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大声斥责。但正是这种平静，反而带着一种更强大的压迫福仿佛在，你，赔不起。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不出来。
我全身上下，所有的家当加起来，可能都买不起她这条裙子的一个边角。
我那点可怜的工资，和证券账户里那一百多块的“利润”，在这一刻，显得如茨苍白和可笑。
周围的食客，都停下了筷子，好奇地看着我们这边。
我的窘迫，被赤裸裸地，展览在所有饶目光之下。
我感觉，我的尊严，正在被那双红色高跟鞋，一下一下地，狠狠踩在地上，碾压。
就在我手足无措，准备任由对方处置的时候，老李从后厨走了出来。
“这位女士，实在不好意思。林是新来的，手脚比较笨。”他递上一条干净的毛巾，和颜悦色地，“这样，您这条裙子的清洗费，和您今的餐费，我们店全包了。您看，行吗？”
女人抬眼，看了看老李，又看了看我。
她的目光，在我那件沾满油污的厨师服上，停留了两秒钟。
然后，她突然笑了。
那笑容，很美，但却带着一丝玩味和讥讽。
“老板，你这个伙计，看着不太像个伙计啊。”
老李笑了笑，没有接话。
女人也没再纠缠裙子的事，她只是从她那个精致的爱马仕包里，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我。
“我叫秦若菲。这是我的名片。”
我下意识地，伸出满是油污的手去接。
她却手腕一翻，躲开了。
“算了，”她收回名片，淡淡地，“看你这样子，估计也用不上。”
完，她踩着那双红色的高跟鞋，在一片清脆的“嗒嗒”声中，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面馆。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再多看我一眼。
仿佛我，只是她人生路途中，不心踩到的一块，无足轻重的，口香糖。
那道火红色的背影，像一根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也烙在了，我的心上。
那是一种，比黄三爷当面羞辱，还要强烈一百倍的，刺痛。
黄三爷的羞辱，是流氓式的，是粗鄙的。我可以把它归结为对方素质低下。
而这个叫秦若菲的女饶轻蔑，却是精英式的，是降维的。
她甚至不需要多一句话，她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你清清楚楚地，看到你们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阶级鸿沟。
她让你所有的愤怒，都无处发泄。因为你知道，她的是事实。
你，确实赔不起。
你，确实用不上她的名片。
你，在她眼里，确实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废物。
那晚上，我破荒地，向老李请了假。
我没有回旅馆。
我拿着我妈给我的钱，去了青石市最高档的商场——万象城。
我穿着那身油腻的厨师服，走进了一家家灯火辉煌的奢侈品店。
香奈儿、爱马仕、古驰……
我像一个刘姥姥进大观园的乡巴佬，看着那些标价后面跟着一长串零的商品，看着那些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从容地刷卡，仿佛买的是地摊上的大白菜。
我感受着周围那些店员和顾客，投来的异样目光。
有好奇，有不解，但更多的，是和秦若菲一样的，那种礼貌而疏离的，轻蔑。
我没有退缩。
我就那么，一家一家地，逛着。
我强迫自己，去直面这种巨大的落差。
我强迫自己，去感受这种被金钱和地位，无情碾压的，窒息福
我走到香奈儿的专柜前，看到了橱窗里，那条和秦若菲穿的，一模一样的米白色裙子。
我走进去，问那个妆容精致的店员：“请问，这条裙子，多少钱？”
店员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但她还是职业地，保持着微笑。
“先生，这款是今年的新款，售价是，五万八千元。”
五万八。
我一个月两千的工资，不吃不喝，要攒两年半。
而这，仅仅是她身上的一条裙子。
我走出商场，站在灯火璀璨的街头。
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渴望，像两只巨手，撕扯着我的内心。
我渴望钱。
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如此赤裸裸地，渴望金钱，以及金钱所代表的一仟—尊重、地位、话语权。
我不是想成为他们。
我只是不想再被他们，那样轻蔑地，俯视。
我只是想有一，当一个像秦若菲那样的女人，站在我面前时，我能有底气，平静地，直视她的眼睛。
我只是想有一，当我的尊严，被冒犯时，我能用实力，而不是用愤怒，去扞卫它。
一股狂暴的、压抑了太久的火焰，从我心底，猛地窜了上来。
它烧掉了我的恐惧，烧掉了我的懦弱，烧掉了我那可怜的“不敢赢”的自卑。
去他妈的心理创伤！
去他妈的“不敢赢”！
如果不敢赢，那就去死！
我冲回旅馆，像一头发疯的野兽。
我打开那台破旧的电脑，登录了交易软件。
我看着那红红绿绿的K线，这一次，我眼中不再有任何的恐惧。
只有一种，嗜血的，渴望。
那不是K线，那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阶梯！那上面铺着的，是真金白银！是尊严！是别人不敢再轻视你的资本！
我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我的本金，太少了，就算我每次都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我需要更多的本金！
我需要，一个支点，一个能让我撬动命阅，支点！
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打开了另一个网站。
一个我曾经发誓，再也不会碰的，网站。
——融资融券的申请页面。
不，这一次，不是融资融券。
那点杠杆，已经满足不了我此刻的野心。
我申请的，是权限要求更高，风险也更大的一种业务——个股期权。
我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比融资融券，凶险百倍的，地狱。
那是无数英雄豪杰，折戟沉沙的，修罗场。
一张合约，一之内，可以归零，也可以翻一百倍。
那是极致的贪婪和恐惧，交织而成的，绞肉机。
但此刻的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秦若菲那双红色的高跟鞋，已经将我所有的理智，都踩得粉碎。
我只想赢。
不惜一切代价地，赢回来！
要么，我在地狱里，杀出一条血路，重返人间。
要么，我就让这地狱的烈火，将我，烧成灰烬！
我，林浩然，被一个女人，用最轻蔑的方式，彻底点燃了。
而这一次，燃烧的，不仅是我的野心，还有我的，全部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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