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他的助理，礼貌的界限感
顾时砚的办公室门被敲响时，林未晚正站在茶水间的镜子前，用指尖反复按压着眼角的细纹。自从回到这座城市，她总觉得自己在加速衰老，不是皮肤的松弛，而是心里那些被时间浸泡得发胀的情绪，正一点点把她的锐气磨平。
“请进。”办公室里传来顾时砚的声音，和那在茶水间一样，没什么起伏，却精准地撞在林未晚的耳膜上。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顾时砚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着一叠图纸，他的新助理——一个叫陈的年轻女孩正站在旁边，手里捧着平板电脑，姿态恭敬又疏离。
“顾总监，林设计师来拿保温杯了。”陈先开口，声音甜润，带着职场新人特有的谨慎。
顾时砚抬眸，目光在林未晚脸上停留了半秒，随即转向陈：“嗯，你先出去吧，我跟林设计师点事。”
陈应声“好的”，临走前还对林未晚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那笑容客气得像隔着一层玻璃，清晰地划分着“自己人”和“外人”的界限。林未晚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五年前，自己刚跟在顾时砚身边时，大概也是这副心翼翼的模样，只是那时候，顾时砚看她的眼神里，没有这种纯粹的上下级疏离，而是带着点无奈的纵容。
“你的保温杯。”顾时砚把桌上的淡蓝色保温杯推过来，杯盖确实拧得很严实，像是怕她一个不心就把这份“同事关怀”打翻在地。
“谢谢。”林未晚走过去拿起杯子，指尖触碰到杯壁的温度，和记忆里无数个清晨他递过来的温水一样，不烫，却足够暖手。她飞快地收回手，像是碰到了什么烫饶东西。
“监理方那边……”顾时砚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慌乱。
“数据都没问题，李工下午现场勘测也通过了。”林未晚赶紧汇报工作，试图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掩盖住心底那些不受控制的涟漪。
顾时砚点点头，拿起笔在图纸上圈了个圈：“这里的节点，下次出图时再细化一下，甲方那边最近对工艺要求抓得紧。”
“好。”林未晚应着，目光落在他圈画的地方，那里的线条流畅又果断，和他以前的风格一模一样。她记得有一次，她画错了一个节点，顾时砚也是这样，什么都没，拿过她的图，三两下就改得完美无缺，末了还会揉揉她的头发，“笨蛋，下次仔细点”。
“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林未晚抱着保温杯，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她浑身不自在的空间。
“等等。”顾时砚叫住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这是下阶段的设计任务书，你先看看，有问题明例会。”
林未晚接过文件夹，指尖不心碰到他的手指，那触感微凉，和在茶水间捡图纸时一样，让她心头一跳。她赶紧缩回手，把文件夹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个烫手山芋。
“谢谢顾总监。”她刻意加重了“顾总监”三个字，提醒自己，也提醒他，他们现在的身份。
走出办公室，林未晚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长长地舒了口气。陈正好端着一杯咖啡从茶水间出来，看见她，又露出那个标准的微笑：“林设计师，顾总监的咖啡。”
“嗯。”林未晚点点头，侧身让她过去。
看着陈敲开顾时砚办公室门，熟练地把咖啡放在他手边，又低声汇报着什么，林未晚忽然觉得有些刺眼。那是一种她曾经拥有过，现在却完全陌生的“亲近”，是属于“顾总监助理”的专属权限，和她这个“林设计师”之间，隔着一条清晰的、由礼貌和界限感构成的鸿沟。
回到工位，林未晚把保温杯放在桌角，打开那个新的设计任务书。文件里有很多甲方的具体要求，顾时砚用不同颜色的批注标得清清楚楚，甚至连一些她可能会忽略的细节，都被他用红笔圈了出来。
“林姐，这是你要的上次项目的备份文件。”张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谢谢张姐。”林未晚接过U盘，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以前这些事，都是顾时砚亲自处理的，他会把所有资料整理好，放在她的桌上，甚至会在旁边贴个便利贴，写着“重点看第3页第5条”。
“对了，”张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你觉不觉得顾总监的新助理……有点太‘规矩’了？”
林未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张姐的意思。陈的“规矩”，是一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是对“顾总监”身份的绝对尊重，也是对其他可能产生的“非分之想”的绝对扼杀。
“人家刚来，谨慎点是应该的。”林未晚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她想起自己刚工作时，顾时砚从不会对她这么“规矩”，他会凶她画错图，会笑她喝咖啡被烫到舌头，会在她加班时默默送来一碗热汤面……那些不“规矩”的瞬间，如今想来，却成了最珍贵的回忆。
下午的例会，顾时砚坐在主位上，陈坐在他身侧，负责记录和传递文件。整个会议过程，顾时砚逻辑清晰，言语简练，把每个项目的进度和问题都安排得井井有条。陈则像个精密的仪器，适时地递上文件，记下重点，从不多一句话。
林未晚坐在下面，看着他们之间那种高度职业化的配合，忽然觉得有些恍惚。这就是顾时砚现在的工作状态吗？高效、冷静，不带一丝私人情绪。她甚至有点怀念以前那个会在会议上因为一个设计细节和她争得面红耳赤，会后又会偷偷给她塞颗糖的顾时砚。
会议结束，大家陆续离开。林未晚收拾好东西，正准备走，却被顾时砚叫住：“林设计师，关于下阶段的设计风格，甲方那边有些新想法，你留一下，我们再碰一下。”
林未晚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看向门口，陈已经很有眼色地带上了门，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个人。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顾时砚走到沙发区，示意她坐下：“甲方发了些参考图，你看看。”
他把平板电脑递过来，林未晚接过来时，手指又一次不心碰到他的。她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平板电脑差点掉在地上。
“心点。”顾时砚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弯腰帮她把平板扶稳，指尖却没有像以前那样顺势握住她的手。
林未晚低着头，看着平板上那些风格迥异的设计图，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和五年前一样，却又好像隔了一层时空的距离。
“我觉得……这种侘寂风的元素可以融入一些，甲方不是想要‘有故事腐的空间吗？”林未晚指着其中一张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而平静。
顾时砚凑过来看，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廓，让她忍不住微微一颤。“嗯，想法不错，但要注意和整体现代风格的融合，别太突兀。”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专注的磁性。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陈探进头来：“顾总监，王总那边来电话，问您明的行程是否需要调整。”
“知道了，让他直接发邮件给我。”顾时砚头也没回地，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陈应了声“好”，又轻轻带上了门。
林未晚感觉刚才那点好不容易滋生的、属于两人之间的微妙氛围，瞬间被打破了。她放下平板，站起身：“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明把初步方案给您。”
“好。”顾时砚也跟着站起来，送她到门口，“路上心。”
“谢谢。”林未晚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走到电梯口，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顾时砚的办公室，门依然虚掩着，陈的身影在里面隐约可见。她知道，从现在起，陈会是那个时刻围绕在顾时砚身边，处理他工作和生活琐事的人，而她，只能是那个在会议室里汇报工作，在走廊上点头之交的“林设计师”。
这种由助理陈所体现出来的、清晰的界限感，像一道无形的墙，把她和顾时砚的过去，彻底隔在了另一边。她可以偶尔在茶水间偶遇他，可以在例会上听他发言，可以在他办公室拿到一个被他细心灌满温水的保温杯，但这些，都仅限于此了。
电梯到达一楼，林未晚走出办公楼，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让她清醒了许多。她知道，陈的出现，只是顾时砚为他们之间划下界限的一个缩影。往后的日子里，这样的“界限”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直到把他们之间最后一点模糊的念想，都切割得干干净净。
她抱紧怀里的保温杯，那点残存的暖意，似乎也在这晚风中，一点点冷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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