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蓓蓓，我在这里，别怕。” 他低哑地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融进仪器的背景音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深不见底的后怕。
“你我们是不是相克，你和我在一起后，没让你享福，反而经常受伤。”顾禹迟自嘲一声。
“不过，不管怎样，我是个很自私的人，绝对不会放手，我要牵着你的手一辈子。”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渐稀疏，色渐渐露明。
顾禹迟维持着守护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
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一阵阵涌来，拉扯着他的意识，但每次困倦刚袭上眼皮，脑海中就会闪过温蓓蓓被野猪獠牙刺伤，鲜血染红衣服的那一幕，瞬间让他如坠冰窟，惊醒过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
穆锦州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换了身轻便的休闲装，但眉宇间的沉凝并未散去。
他看了一眼病床上毫无知觉的温蓓蓓，又看了看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顾禹迟，后者眼中布满血丝，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灰败。
穆锦州没有进来，只是压低声音：“锦泽去买零热粥，多少吃点东西。”
顾禹迟的目光终于从温蓓蓓脸上移开片刻，投向门口的穆锦州，眼神空洞了一瞬，才缓缓聚焦，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吃不下。”
简单三个字，却重逾千斤。
穆锦州沉默了几秒，没有强劝，他了解顾禹迟此刻的心情，任何劝慰都是苍白的。他转而道：“现在色渐明，村里的武警人员正在做搜山前的准备。”
“我知道了。” 顾禹迟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暴风雨前压抑的闷雷，每一个字都裹着冰碴和血腥气。
他没有问更多细节，只是将这份滔的怒意深深压回眼底最深处。
他再次看向温蓓蓓，那汹涌的戾气在触及她脆弱面容的瞬间，又奇迹般地强行收敛，转化为更深沉、更决绝的守护意志，现在，没有什么比守着她醒来更重要。
穆锦州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轻轻带上了房门。
他知道，顾禹迟的怒火需要宣泄口，而那个宣泄口，等找到幕后黑手，注定将是那些幕后黑手的末日。
走廊，穆锦泽提着保温桶，看着哥哥出来，无声地询问。
穆锦州摇摇头，示意他暂时不要去打扰，那碗热粥，最终在长椅上慢慢变凉。
病房内，顾禹迟重新将所有的注意力倾注在温蓓蓓身上。
他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她输液管的位置，确保不会压到。
他拿起棉签，沾了温水，极其轻柔地湿润她干裂的嘴唇。
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笨拙的温柔和极致的专注。
窗外的墨色空，终于透出了一丝极淡的灰白，漫长而煎熬的一夜即将过去。
黎明的微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艰难地挤进病房，在冰冷的仪器外壳上投下几道微弱的光痕。
就在这光明与黑暗交替的寂静时刻，顾禹迟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一亮。
他感觉指腹下，温蓓蓓那冰凉的手，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顾禹迟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他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一点细微的触感上。
他紧紧盯着温蓓蓓的脸，生怕是自己的错觉。
然后，他看到了。
温蓓蓓浓密如蝶翼般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又一下，那细微的动作，在顾禹迟眼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蓓蓓？” 顾禹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狂喜的哽咽，他几乎是平了床边，又怕惊扰到她，强行控制着身体的幅度。
他俯下身，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无尽的期盼和心翼翼，“蓓蓓，能听到我话吗？”
仿佛听到了他灵魂深处的呼唤，温蓓蓓的眼睫又颤动了几下，似乎在与沉重的眼皮做斗争。
她的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仿佛在忍受某种不适。
“蓓蓓？蓓蓓！”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在呼唤，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失而复得的狂喜，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滚烫的胸腔里挤出来。
他俯得更近，几乎能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那点微弱的气息，此刻却比任何都更动听。
温蓓蓓的眼睫又颤动了几下，如同被雨水打湿的蝶翅，挣扎着想要掀开沉重的负担。
她的手指，那冰凉的手指，在顾禹迟紧握的掌心下，又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
这一次，顾禹迟清晰地感受到了。
他再也无法抑制，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冲出眼眶，砸在洁白的床单上，裂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他慌忙用另一只手的手背去擦，动作笨拙又狼狈，生怕眼泪惊扰了她。
“我在这里，蓓蓓，我在。” 他语无伦次，声音哽咽沙哑，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只剩下重复的保证和笨拙的安抚。
他心翼翼地用指腹摩挲着她手背的皮肤，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
漫长的几秒，如同又一个世纪。
终于，在顾禹迟几乎要窒息般的期盼中，温蓓蓓的眼帘，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缝隙很窄，透出的眸光也黯淡、迷离，仿佛蒙着一层厚重的水汽和迷雾，找不到焦点。
她的眼神空茫地对着花板，似乎还沉在无边的黑暗与混沌里，对周遭的一切都毫无反应。
“蓓蓓？是我，禹迟，我在。” 他低唤着，声音里的颤抖更甚。
也许是熟悉的声音终于穿透了意识的屏障，也许是感知到了那紧紧包裹着自己的，带着颤抖的温度。
温蓓蓓涣散的瞳孔极其缓慢地移动着，仿佛生锈的指针，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终于转向了声音的来源，顾禹迟那张布满血丝、写满憔悴与狂乱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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