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子的指尖在残片上顿住时,烧焦的纸片刺得指腹发疼。
那抹红绳标记在灰烬里蜷成卷,像被火吻过的蝶翼,她凑近些,借着老灯串灯的光,终于看清红绳下洇开的墨迹:d3岩缝,北偏东15度。
心跳声突然撞进耳膜。
三年前那个暴雨夜,老陈蹲在雨里摸钥匙,她打着手电帮他照路,听见他对着山风喊:那年风向在北偏东15度突变,我要是早记准这个角度......话音被雷声劈碎。
原来他早把坐标刻进了每句醉话里,烧的是复印件,藏的是最疼的刺。
您在逼我用记忆走完最后一程。她对着老陈颤抖的后背轻声。
老陈没抬头,可肩头的抽搐顿了顿,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工坊的木门在凌晨三点吱呀作响。
雁子抱着一摞烧焦的纸页推门进来时,电脑屏幕的蓝光正渗着冷意。
她把纸页摊在旧木桌上,每一片灰烬都对应着《沉默者年鉴》里的某段故事——阿云的急救包、老杨的气象记录、登山队当年的物资清单。
鼠标悬在键上时,她想起老陈烧纸时通红的眼:等这些都烧了,看你记什么。
指节重重按下回车。
电子备份在黑屏前最后闪烁了一下,像颗坠落的星。
她闭眼,太阳穴开始发胀——过目不忘的体质总在需要时翻涌,像台停不下来的放映机。
2020年4月12日的群聊记录最先涌来:老陈发了段山火视频,配文教训要刻在骨头里;2021年7月3日,吴妈把护膝塞进他登山包,他笑着推回去:旧伤勒紧才得劲,可她记得他揉膝盖时皱起的眉;2022年冬至,他喝了半瓶老酒,趴在桌上呢喃:阿云怕黑,可那......云开了。
键盘敲击声在空屋里格外清晰。
她没存文档,只是把这些碎片敲成连贯的线:老陈总勒紧才安心,是因为阿云出事那他松了安全绳;他提山火教训,是因为山火后他翻遍废墟找阿云的急救包;他云开了,是阿云最后看的不是黑,是光。
记忆不是监控,是陪伴。她对着屏幕轻声,晨光从窗缝挤进来,在两个字上镀了层金边。
敲门声惊得她差点碰倒茶杯。
年抱着笔记本站在门口,睫毛上沾着霜:大山在群里发起投票,要重启气象站探访,四十多个人响应了。他翻出手机,屏幕上是老陈刚发的公告:再提旧事,就是对逝者的二次伤害。
雁子笑了。
老陈的字里行间都带着颤,像被踩疼的猫在炸毛。
她翻开老杨给的草图,地质图上的终南山北坡被红笔圈了又圈——d3岩缝在断崖带,积雪常年不化,普通驴友连轨迹都不敢标。
帮我找套旧登山装备。她把草图塞进帆布包,别带录音笔,换本老式笔记本。
这次不录了?年盯着她,喉结动了动。
不录。她摸着笔记本硬壳封皮,我记。
老灯是在黄昏来的。
他背着工具包,灯头沾着焊锡的焦味,手里却捧着盏防风头灯,金属外壳擦得锃亮:新换的锂电池,满格。他蹲下来帮她调试灯头角度,我修了三十年路灯,知道哪种光能钻过风缝。
雁子接过灯时,老灯的手突然顿住:照亮别饶,别先烧了自己。他的指腹有常年握焊枪的茧,蹭得她手背发痒。
进山前夜,她在吴妈床头留了张字条。
吴妈正给她织毛线手套,竹针在灯下闪着光:要带的都带齐了?
雁子指着柜顶的铁盒,若三没消息,把这个给年。
吴妈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突然亮了:这是你妈当年装药的盒子?
雁子点头。
铁盒里装着母亲的病历、她时候记的用药清单,还有张泛黄的便签:雁子记住的,都是最要紧的。
吴妈摸了摸铁盒,轻轻盖上蓝布:我守着。她的手背上爬着老年斑,盖蓝布时却像在盖婴儿的被子。
雪是在进山第二下大的。
雁子踩着齐膝深的雪,手机早没了信号。
她沿着记忆里老陈的路线走——左拐过松树林,右绕三块青石,可到了岔路口,记忆里的突然模糊了。
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她闭眼,老杨的录音在耳边响起:云开了......她指着光......光?
阿云最后看见的光该是日出方向,而终南山的日出,在北坡的......右边。
她转向右,登山靴陷进雪窝。
身后的风突然大了,卷着雪片扑过来,刚踩出的脚印眨眼就被填平,像从未有人来过。
d3岩缝的标识牌在雪雾里若隐若现。
雁子抹了把脸上的雪,头灯的光劈开雾,照见雪层下有块金属的反光——锈蚀的边角露出来,像谁刻意埋在雪里的秘密。
她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手按在雪上。
积雪下面,有什么硬物硌着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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