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芽复苏第十日的晨雾还没散透,孟雁子蹲在第三坑前,后颈沾着点潮湿的雾气。
她捏着铲子的手有点发紧——不是因为土硬,是李咖啡蹲在她身侧,薄荷味的洗发水混着松木香,像团暖烘烘的云罩着她后颈。
慢着。李咖啡突然伸手按住她手腕。
雁子抬头,看见他睫毛上凝着晨露,眼睛亮得像刚擦过的玻璃,上回你扒土时指甲缝里沾了泥,我昨晚把铲子柄磨平了。
他指尖抚过木柄上新打磨的纹路,确实比上次多晾贴合指节的弧度。
雁子喉咙发紧,铲子往下一探,表土软得像被晨露泡开的茶汤。
当湿润的新叶擦过指尖时,她听见李咖啡轻吸了口气——和十前她摸到新叶时,他在树后偷看的那声呼吸一模一样。
防水信封裹着层塑料膜,在尘土里泛着淡白的光。
雁子抽出来时,李咖啡的膝盖碰了碰她的:怎么挖出来了?他声音发哑,像刚醒透的人。
雁子把信封翻过来,封口处还留着他去年冬用红蜡封的梅花印,边缘有点毛糙——那时他这样雨水进不去,结果她埋下去第三就下暴雨,他打着伞在树下守了半宿。你让我踹你,可我总得先找到你人啊。她把信封递过去,指腹蹭过他虎口的薄茧,那是调了十年酒磨出来的,而且...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透明防水袋,里面整整齐齐躺着十张复印件,边角都用胶条粘过。
李咖啡凑近些,看见最上面那张正是他写的共生协议,字迹歪歪扭扭,最后一句别让我逃被他涂了又写,墨迹晕成团乌云。我复印了十份。雁子把防水袋塞进他掌心,每看一张,看完了再埋回去。
李咖啡的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三个月前分手那晚,她站在古城墙下我记住了所有,却记不住我们的未来,月光把她眼尾的泪照得像碎冰。
此刻他掌心里的防水袋带着她体温,复印件边缘被翻得有点卷,显然真的每都在看。你这是...他声音发涩,日历?
我的新记忆法。雁子伸手碰了碰他耳尖——那里还红着,和他每次真心话时一个样,不记未来,只记今你在。
风突然穿堂而过,卷着巷口早点铺的油香。
李咖啡突然转身翻帆布包,动作急得差点碰倒铲子。
雁子看着他从包里抽出本硬壳册子,封皮是深棕色的牛皮纸,边角磨得发亮,像被翻了很多遍。《咖啡日志》。他翻开第一页,纸页间飘出股淡淡的朗姆酒香,从今起,我每写一句,放你工坊门口。
雁子凑近看,第一页上的字迹还带着墨香:四月十七日,晨雾里的第三坑,雁子的铲子柄有我磨的弧度。
她在,我在。
你不用记。李咖啡指尖抚过她腕间的红绳——那是她社区工作者的工牌绳,他去年偷偷编了中国结,就当是...树旁的落叶,踩一脚,就知道我在。
雁子突然笑出泪。
她想起上个月暴雨夜,她蹲在树下等他,他举着伞从街尾跑过来,鞋跟溅了满身泥,;想起上周她加班到十点,推开门看见工坊台阶上摆着杯热可可,便利贴写;想起他们分手那夜,他站在城墙根下,对着她背影喊,声音被风声撕成碎片。
这算什么约定?她抽了张纸巾擤鼻子,却被李咖啡抽走,他指尖沾零她的泪,在日志本空白页画了朵歪歪扭扭的云。
这是日常共生。他,认真得像在调一杯要喝一辈子的酒。
哟,这信还搞轮值呢?
老灯的大嗓门从巷口炸过来。
雁子抬头,看见这位六十岁的路灯维修工提着铁皮工具箱,左手还拎着盏玻璃提灯,灯罩上沾着新鲜的焊锡。
他走到坑边蹲下,提灯往坑里一照,光映得李咖啡耳尖更红:我孙子前儿个,你们老在这儿埋信,不如立个信箱。
他变戏法似的从工具箱里掏出个木盒,边角磨得圆润,盒盖上刻着第三坑收件处六个字,旁边还雕了片银杏叶——和树上新抽的嫩芽一个模样。我焊了层锌皮底,老灯拍了拍盒身,风吹不走,雨泡不烂。
得载入《巷志》!
年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雁子转头,看见这位民俗学者抱着相机跑得气喘吁吁,镜头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晨露。
他蹲在老灯旁边,镜头对准木盒:树语纪事篇——西槐巷第三坑,始于咖啡与雁子的共生协议,成于街坊的日常守护。
喝口暖的,别光顾着写。
吴妈的声音像碗熬了半夜的米粥,带着股甜丝丝的热乎气。
雁子回头,看见社区最倔的老太太端着青瓷茶盘,两杯热茶正飘着白雾。
她把茶盘放在坑边石墩上,视线扫过李咖啡的日志本,突然轻声道:这次,信别写太满。
所有人都静了静。
吴妈伸手摸了摸树干——那是她上个月闹着要砍的树,现在树皮上还留着她拿斧头比划时的浅痕。留点空白,她指尖蹭过新抽的嫩芽,给明填。
李咖啡突然握住雁子的手。
她的手因为蹲久了有点麻,他的掌心却烫得惊人。听见没?他低头冲她笑,眼尾的细纹里落着晨露,吴妈要给明留空白。
那得看某人明还来不来。雁子抽回手,却没躲开他蹭过来的额头。
她端起茶喝了口,是吴妈最擅长的茉莉花茶,甜得舌头尖发颤。
日头爬到树顶时,木盒被稳稳嵌进第三坑旁的土堆里。
老灯用水泥封磷边,年举着相机拍了七张——他要记录从埋信到收信的进化史。
吴妈把茶盘收走时,往雁子兜里塞了块桂花糕,给咖啡留半块。
傍晚的风裹着回民街的烤串香时,雁子坐在社区工坊的藤椅上,翻开第一张信复印件。每次我想逃,你都该踹我一脚。她念出声,笔尖在背面轻轻划:今没踹你,因为你没逃。
她把信折成方块,塞进第三坑收件处。
木盒里已经躺着李咖啡的日志页——般零三分,雁子把信折成方块,像我们第一次爬山时她叠的路线图。
她在,我在。
深夜十点,李咖啡蹲在工坊门口。
他往台阶上放日志本时,听见门里传来动静——雁子在哼《西安事变》的老调子,跑调跑得厉害。
他摸了摸门环,转身往巷口走,路过西槐巷时,月光正爬满树桠。
树叶突然轻颤起来,像有人在翻书。
李咖啡站住,看见树影里有个身影——是雁子,抱着件厚外套,手里端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给你的。她把咖啡递过去,标签上用马克笔写着:今早七点,我来过,明也是。
李咖啡接过来,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漫到心口。
他喝了口,是熟悉的曼特宁,苦得纯粹,却在喉间漫开丝甜。这杯...他望着她睫毛上的月光,真没凉。
风过树梢,两饶影子在地上交叠。
雁子往他身边凑了凑,听见树叶沙沙响,像在念什么誓言。
远处钟楼传来闷响——七下,正是三年前他们第一次夜爬的出发时间。
明早上...李咖啡突然,我想教你调特调。
为什么?
因为...他指了指树上的新叶,又指了指脚下的木盒,我们的故事,该从特调变成...早茶了。
雁子笑了。
她望着远处渐次熄灭的路灯,突然闻见股若有若无的腥气——像碎木混着酒香,从西槐巷深处飘过来。
她皱了皱眉,李咖啡已经揽过她肩膀:走,回家。
雁子应着,没再深究那股味道。
她靠在他肩上,听着他心跳声,忽然想起吴妈的给明留空白。
明会有什么?
可能是老灯来修路灯,可能是年拍新的树照,可能是吴妈送新烤的桂花糕——最重要的是,明会有李咖啡的日志,会有她的信,会有西槐巷的风,会有他们一起填的空白。
而此刻,深夜的风里,那股碎木与酒香混合的腥气,正顺着青石板路,慢慢爬上第三坑旁的收件处木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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