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匣裂开的刹那,雁子的睫毛颤了颤。
晨雾裹着松针的清苦钻进鼻腔,她却闻见更浓的墨香——来自那本封皮泛着茶渍的日记。
“若你读到此,我已走远。不必寻我,诗在,我在。”扉页的字迹清瘦如竹枝,雁子的指尖刚触到纸页,后颈就泛起凉意。
她翻页的动作极轻,像在触碰某种易碎的心跳。
第二页是《终南雨》,第三页《城上雪》,每首诗的边角都标着铅笔写的坐标,北纬34°15′,东经108°56′——她记得这是鹰嘴崖的经纬度;另一组数字对应着青龙寺的古银杏,还有一组……是许先生上周提到的“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山神庙”。
“雁回时,城未老,你……”最后一页停在半句话,墨迹晕开个圆点,像被一滴泪烫过。
雁子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她想起许先生前带来的残稿,那页被雨水泡皱的纸角,此刻正和日记里的字迹在她脑中重叠——撇捺的弧度、“雁”字最后一竖的顿笔,连墨点晕染的方向都分毫不差。
“她不是失踪。”雁子的声音比山风还凉。
许先生的背突然绷成一道弓。
他原本扶着井栏的手垂下来,指节叩在青石板上,发出空响。
老陈上前半步,想扶他,又停在半空。
“是自己走的。”雁子补完后半句,许先生的肩头开始抖,像被风吹动的老松枝。
“咖啡。”李咖啡捧着琉璃杯的手一紧。
四层酒液在晨光里流转,最顶层的淡金色突然泛起涟漪——那是许先生的眼泪砸进去了。
他低头轻嗅,尾韵里浮起极淡的苦杏仁味,像极了奶奶临终前塞给他的杏仁酥,带着未出口的告别。
“这水……”他望着雁子,喉结动了动,“是你一直留着的?”
雁子点头。
她想起七前那个暴雨夜,李咖啡的保温壶在她怀里冰得刺骨,他“有些冷,不是记忆能暖的”。
她就把融化的冰水收进瓶,想着或许能做线索——可此刻看李咖啡泛红的眼尾,突然明白,哪有什么线索,不过是她舍不得倒掉他过的每句话。
“它不是线索。”李咖啡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是你替我记住了我没出口的等待。”他将酒轻轻放在石台上,阳光穿过林隙,酒液折射出七彩光斑,落在雁子手腕上——那里有道淡白的痕,是她焦虑时总摩挲的位置。
周举着相机的手顿住。
取景框里,雁子的指尖正无意识地蹭着腕骨,可眼睛却追着李咖啡调酒的动作,睫毛沾着晨露,像只放松的猫。
他鬼使神差截了图,发到驴友群:“你们发现没?雁子姐只有在他调酒时才放松。”
群里先是一串省略号,接着是老陈发的“嘘”,然后彻底安静。
返程的山道上,雁子落在最后。
山雀的叫声里,许先生那句“靠找她活着”反复回响。
她摸出手机,翻到“李咖啡测试饮品分析表”——里面记着他调过的37杯酒,每杯的酒精浓度、配方、甚至他调酒时哼的跑调民谣。
还有12条未回复的消息,5次迟到的约会,3场不欢而散的争吵。
“我是不是也在用记忆拴人?”她对着山风喃喃。
风卷着松针掠过发梢,她突然想起上周李咖啡“你记着我的每个错,像记着社区的人口普查表”,当时她反驳“这是认真”,现在才懂,认真过了头,就是不肯松手的绳。
当晚,雁子的台灯亮到十点半。
手机笔记的删除键被她按得发烫,37杯酒的记录化作碎片消失时,她听见自己松了口气。
新标题是“待解之谜:他为什么怕我懂他?”,刚保存,微信提示音就炸响——是李咖啡的消息:“明,我想请你喝杯正常的咖啡。”
“正常”两个字让她笑了。
她想起他调的酒总带点奇思妙想:上次是加了桂花蜜的龙舌兰,再上次是混着城墙砖粉的金酒(他“要让酒里有古城的味道”)。
可此刻盯着屏幕,她忽然期待那杯“正常”咖啡——没有特调,没有情绪,只是两个人喝一杯热饮,些不费脑子的话。
老酒馆的吧台前,李咖啡正对着四色酒液发呆。
他把“火引”“云书”“空山”和那杯淡金冰水倒进同一杯,摇酒器转了三下。
酒液依旧分层,却没像从前那样结晶。
虹光在杯壁流淌,他忽然笑了:“原来她不怕懂我,是怕懂了,还得放手。”
深夜的社区办公室,雁子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她眼下的青影,诗会报告才写了半页。
鼠标光标停在“许先生事件总结”那行,她盯着屏幕里自己疲惫的脸,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归鸟的夜啼——像极了终南山里,李咖啡调那杯“重逢”酒时,酒液泛起的涟漪声。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到十一点半,她无意识地摸向手腕,那里还留着白被光斑吻过的温度。
键盘敲击声响起,“啪嗒”一声,是新段落开始的提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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