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泼洒进房间,晃得人眼睛发疼。凌红云蜷缩的影子被拉得变形。空气里干净得过分,连最后那点熟悉的冷冽雪松味都被初夏的闷热吞没了,仿佛昨夜到清晨的撕心般的痛感,不过是她独自上演的一场荒诞独角戏。
可胸口那块被硬生生剜走后空落落、灌着冷风的窟窿,还有这满屋子掐住人喉咙的死寂,都在冷笑着提醒她——那个男人来过了,又把一切都带走了。
悔意像藤蔓,带着倒刺,从心脏最软的地方钻出来,疯长,缠绕,勒得她喘不过气。她恨不能撬开自己那个被堵住的脑袋——为什么就不能快一点?在他转身前,哪怕只是抬一下头,发出一个音节!为什么就让那要命的沉默,变成了砸向他、也砸碎自己所有希望的铁锤?
她怨自己这磨蹭的性子,更恨他那非黑即白、连一点缓冲都不给的决绝!
时间像黏稠的糖浆,慢得折磨人。窗外的市声活泛起来,汽车的喇叭,贩的叫卖,充满了烟火气的热闹,衬得这屋子像个冰冷的坟墓。阳光的热力蒸腾起来,江市初夏特有的湿黏汗水混着干涸的泪痕,糊在脸上脖子上,难受得让人想发疯。
凌红云不知道自己瘫了多久,直到两条腿麻木得像不属于自己,直到阳光刺得她眼前发花。她终于动了动,关节发出生锈般的“嘎吱”声,用手撑着地,想把自己从地板上拔起来。
眼前猛地一黑,旋地转,她差点一头栽回去。慌忙抓住沙发扶手,大口喘着气,视线虚浮地扫过这个曾经充满温存、此刻却冰冷刺骨的空间。
这里,到处都是他的印记。
沙发上,似乎还有黑猫团卧时留下的浅浅凹痕;窗边,是他惯常站立的位置,仿佛下一刻那挺拔的身影就会转过来,用那双能看透人心的金色瞳孔淡淡瞥她一眼……
没了。
什么都没了。
“永居妖界,绝不再扰……”
那冰冷的话,淬着冰碴,又一次在她脑子里回响,刮得神经生疼。
不!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股蛮横的不甘混着孤注一掷的冲动,猛地顶了上来,压过了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痛苦。
她不要这种连解释都没有的结局!她还没告诉他,她信他后来那些笨拙的真心!她还没告诉他,他那句“万年孤寂因她得消”让她心口疼得像被捅了一刀!她甚至……还没能好好一句“我爱你”,爱这个强大又脆弱、别扭又固执的混蛋!
她得找到他!必须!
这个念头像野火,“轰”地一下烧遍了全身,连带着几乎被掏空的身体都重新注入了一丝蛮力。
可……怎么找?
妖界在哪儿?她两眼一抹黑。她就是个灵力微末、飞都飞不利索的红娘,拿什么去闯那传中妖魔横行的地方?
刚刚燃起的火苗,又被一盆冷水浇得只剩青烟。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为生活奔忙的芸芸众生,一种深彻骨髓的无力感攥紧了她。两个世界,隔着看不见的鸿沟,她连方向都摸不着。
突然,一个人影猛地撞进脑海——
寒牙!
那个白毛子!他是妖!他是秦越的人!
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凌红云几乎想都没想。她甚至顾不上自己此刻蓬头垢面、双眼肿得像桃子的狼狈相,也顾不上双腿还软得像面条,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平门口,一把拉开了房门。
冲到隔壁502,她用尽残余的力气,拳头像擂鼓一样砸在门板上。
“寒牙!寒牙!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 她的声音因为急切和哭过的沙哑而变形,在空旷的楼道里撞击回荡。
门里静悄悄的。
心一点点往下沉,她抬起发麻的手臂,准备再砸。
“咔哒。”
门开了。
寒牙站在门后,还是那身休闲打扮,但脸上惯常那点吊儿郎当的笑容不见了。深蓝色的眼睛看着她,里面情绪复杂——有点担忧,有点了然,还有一丝藏得很深的严肃。
他的视线飞快地扫过凌红云红肿的眼、凌乱的发和惨白的脸,眉头几不可见地拧了一下。
“凌姐?” 他开口,声音还算稳,但没了往常那份轻松。
“带我去妖界!” 凌红云根本不管别的,一把抓住寒牙的风衣袖口,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像是抓住了唯一的生机。她死死盯着他,眼睛里是烧灼一切的急切和恳求,“现在!马上!带我去找秦越!”
寒牙被她这劈头盖脸、不容分的请求砸得一怔。他看着凌红云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沉默了片刻。
“凌姐,” 他叹了口气,语气透着明显的为难,“你去妖界……真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 凌红云急声追问,抓着他袖子的手更紧了,生怕他跑了。
“你是界的人,身上打着月老殿的烙印。” 寒牙看着她,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冰锥,“就算只是个底层仙,那也是界的官身。妖界……不是所有妖族都对界来客笑脸相迎。尤其是现在,尊上刚把内乱的摊子收拾个七七八八,水面下还有暗流。你这身份敏感的人突然冒出来……”
他顿了一下,银白的眸子里锐光一闪,“麻烦少不了,对你没好处。”
这话像冰水,浇得凌红云从头顶凉到脚心。
身份……麻烦……
她从未像此刻这样憎恶自己这个“红娘”的身份。这层皮,曾经是饭碗,是保障,现在却成了隔开她和秦越的、看不见却坚不可摧的墙。
“我不管!” 她猛地摇头,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声音带着哭腔和不管不鼓执拗,“我一定要去!我要见他!我要亲口跟他……我不能就这么……就这么……” 她哽咽着,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化成破碎的呜咽。
看着她这副模样,寒牙眼里掠过一丝不忍。他岂会不知尊上离开时那背影里的落寞?他奉命留守,护她周全,穿了,不就是尊上心里还挂着、放不下么。
只是,带她去妖界,这风险……实在太大了。
凌红云见寒牙沉默不语,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松开了攥得发疼的手,身体晃了晃,像最后一点支撑也被抽走,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连你,也不肯帮我吗?” 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沉甸甸的失望,砸在寒牙心上。
寒牙看着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和那双快要熄灭的眼睛,心里人交战。尊上离开前那声“护好她”的吩咐犹在耳边,之前她可能寻短见时,尊上那几乎要冲破空间的杀意和恐慌。
尊上是在乎她的,在乎得要命。
也许……带她去见尊上,才是唯一的正解?总比留她在这里,相互折磨强。
至于风险……,尊上刚收拾过一番,应该……
寒牙银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豁出去的亮光。他吸了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校” 他吐出这个字,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意味。
凌红云猛地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眼里那点将熄的火苗“噗”地又燃了起来。
“但是,” 寒牙语气凝重,不容商量,“你得完全听我的。我们不能走明路,目标太大。我知道一条偏门,能偷偷摸进去。”
他盯着凌红云的眼睛,一字一顿:“进了妖界,一切行动听我指挥,不准乱跑,更不准泄露你界的身份!听明白了?”
凌红云用力点头,像鸡啄米,急切地保证:“明白!我都听你的!只要让我见到他,我什么都听你的!”
看着她这副为了见秦越连命都可以不要的架势,寒牙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尊上,属下这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只盼您老人家……别怪我多事。
“收拾一下,一刻钟后出发。” 寒牙最后交代一句,关上了门,留给她一点整理的时间,也给自己一点准备和善后的余地。
门关上那一刻,凌红云眼里的生命力再次因为活跃而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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