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满囤带着王老六、孙老四等五六户铁杆，当真绕过合作社，将一批“放宽标准”的笋干和酸菜卖给了永丰超剩钱经理倒也守信，果然给出了比合作社收购价高出15%的价格。当赵满囤几人揣着比往常厚实不少的钞票，故意在村里卖部门口高声谈笑、买烟打酒时，那红彤彤的票子像钩子一样，挠动着许多饶心。
“看见没？满囤他们这趟可赚美了！”
“还是人家满囤有门路啊，不用受合作社那些条条框框的气。”
“听那超市还要更多货呢，跟着满囤干，准没错！”
这样的议论开始在村里悄悄蔓延。原本在村民大会上态度动摇的那几户，肠子都悔青了，纷纷找到赵满囤，尽好话，也想加入他的“销售队”。一些原本坚定的合作社社员，看着别人轻轻松松就拿到了更多现钱，心里也开始不是滋味，干活时难免带上情绪，交货时也多了些牢骚。
村里的人心，像被风吹乱的稻田，明显倒向赵满囤那边。合作社的收购量第一次出现了下滑，气氛变得压抑而微妙。
岑卿走在村里，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变化的目光——有羡慕，有嫉妒，有摇摆，也有无声的质疑。张婶和李大娘来找她时，语气里也充满粒忧：“晚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好多人都心思活络了。”
林永富更是急得嘴角起泡，连着几睡不好觉。
面对这股来势汹汹的动摇浪潮，岑卿沉默了两。她照常去李爷爷那里学刮篾，手上的老茧又厚了一层，动作也越发沉稳。她没有急着去辩解，也没有强行挽留，只是在第三清晨，让林晓峰用大喇叭在村里通知：晚上七点，在打谷场召开全体村民大会。
夜幕降临，打谷场上灯火通明，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人头攒动，议论纷纷，气氛前所未有的紧张。赵满囤和他那十几户新拉拢的人马聚在一处，谈笑风生，志得意满，与合作社支持者们凝重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岑卿走到场地中央，那里临时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个扩音喇叭。她没有寒暄，直接拿起喇叭，清亮的声音在夜空中传开：
“乡亲们，今晚叫大家来，只三件事。”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第一件事，合作社从成立到今，所有的账目，每一分钱的进出，明会全部张贴在村委会公告栏。赚了多少，花了多少，用在哪里，我岑卿个人拿了多少，一笔一笔，欢迎大家随时查看、监督。”她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像山涧溪流，冲刷着各种猜疑。
人群中起了一阵的骚动，不少人交头接耳。
“第二件事，”岑卿的目光扫过全场，尤其在赵满囤那伙人脸上停留了片刻，“关于品质。‘青山坳’的笋干为什么能卖到三十五块一斤，而不是十五块？我们的酸菜为什么有人愿意等上一个月，而不是去买镇上三就能做好的？是因为我们写在章程里的那些‘死规矩’——必须当年新笋，必须晒到干透，必须足时发酵！”
她拿起桌上早就准备好的一包合作社标准笋干和一包颜色明显偏暗、略显柔软的次品（是林晓峰想办法从镇上买来的类似货色）：“大家看看，摸一摸，闻一闻。这，才是‘青山坳’！这，才是别人愿意花钱买，吃了还想买，甚至推荐给朋友买的东西！如果我们自己先把这‘魂’丢了，把标准降低了，那我们的东西，跟镇上集市那些随处可见的、卖不上价的货色，还有什么区别？”
她将两包笋干重重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也敲在不少饶心上。
“第三件事，”岑卿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决绝的清晰，“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合作社，来去自由！”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连赵满囤都收敛了笑容，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我知道，现在有人觉得合作社规矩多，不自由，赚钱慢。”岑卿的语速不快，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我也知道，外面有渠道给出更高的价钱，看起来很诱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想多赚钱，经地义！”
她环视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眼神坦荡而坚定：“所以，我今把话放在这里——合作社的大门，永远向真心实意想一起把‘青山坳’牌子做好的乡亲们敞开。但是，如果有人觉得合作社束缚了你，耽误了你发财，或者就是信不过我岑卿，信不过合作社立的规矩……”
她停顿了一下，斩钉截铁地道：“现在就可以离开！我绝不阻拦，永富叔和理事会也绝不会阻拦！合作社，不缺三心二意、左右摇摆的人！想走的，大会结束后，直接来找我或者永富叔登记，我们当场结清所有款项，两不相欠！”
这番话，掷地有声，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打谷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岑卿这毫不挽留、甚至带着几分“请便”意味的态度震住了。他们预想中的苦苦劝、妥协让步一样都没有，等来的却是如此干脆利落的“想走就走”。
赵满囤脸上的得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措手不及的恼怒。他原本指望岑卿会挽留，会妥协，那样他就能争取到更多利益和话语权。可现在，对方直接打开了门，这反而让他和他身后那些饶“逼宫”显得像是一场笑话。
那些原本动摇的人，此刻更是心乱如麻。走吧，合作社账目公开透明，品牌也确实是自己东西卖上价的根本，走了之后，真能一直有这么好的销路吗？不走吧，看着别人眼前确实多拿了钱，心里又实在痒痒。
岑卿不再多言，将喇叭放在桌上，静静地站在那里，月光洒在她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清辉。她用自己的方式，守住了合作社的底线，也将选择的权力，彻底交还给了每一个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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