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整夜，到黎明时分才渐渐停歇。新生村的茅草屋顶蒸腾着淡淡的水汽，像一层薄纱笼罩着这个与世隔绝的山村。周氏早早就在新木屋里支起了药炉，几个妇人围坐在一起，学习辨认她昨日从后山采回的草药。
这是金银花，治发热最好。周氏拈起一朵干枯的花，这是车前草，利尿消肿。她的声音温和而清晰，手指灵巧地分拣着草药。
老村长和王砚正在新建的粮仓里忙碌。王砚用手敲打着仓壁，仔细听着回声：这里还要再加一层防潮的竹席。雨季快来了，粮食可不能受潮。
还是王先生想得周到。老村长连连点头，我们这些粗人，哪里懂得这些。
赵铁柱带着男人们在蓄水池边加固堤坝。雨水让池水上涨了不少，他们正忙着加高堤岸。
再加把劲！赵铁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趁雨停了，今一定要把东面的堤坝加固好！
一切看似平静有序，但岑卿注意到，王砚在指导村民时，眉宇间始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他的目光时不时会飘向远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王先生可是有心事？傍晚时分，岑卿在检查藏时，状似无意地问道。
王砚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果然瞒不过姑娘的法眼。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前日我去北坡采集竹材时，在岩缝里发现了这个。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残破的布条，布料已经褪色，但上面官府的印记还依稀可辨。布条的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勾破的。
看这布料的磨损程度，应该是不久前留下的。王砚神色凝重，而且我仔细查看过，岩缝周围的苔藓有被踩踏的痕迹。恐怕......已经有人找到这附近了。
这个消息让岑卿眸光一沉。她接过布条，指尖摩挲着上面粗糙的纹路。确实是官差的服饰用料，而且是最新式的制式。
此事先不要声张。她将布条仔细收起，明日我带人去查看。
第二日未亮，晨雾还笼罩着山谷，岑卿就带着赵铁柱和两个最机警的年轻人出发了。福娃执意要跟来，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我对北坡最熟。福娃坚持道，那里有个岩洞，外人很难发现。
沿着王砚指的方向，四人悄无声息地在密林中穿校露水打湿了他们的裤脚，林间的鸟鸣显得格外清晰。快到北坡时，岑卿示意大家放慢脚步。
果然，在一处被藤蔓半掩的岩洞里，他们发现了有人停留过的痕迹。篝火的余烬还没有完全被风吹散，旁边散落着几个干粮碎屑。赵铁柱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灰烬。
不会超过三。他沉声道，这些人很谨慎，把大部分痕迹都清理了，但还是留下了破绽。
最让人不安的是，在岩洞深处，他们发现了一块被刻意摆放的石头。石头上用炭笔画着一个箭头，正指向新生村的方向。箭头旁边还有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一只眼睛。
他们在标记位置。福娃的声音有些发颤，这个符号......我在矿上见过，是官府暗探的标记。
赵铁柱一拳砸在岩壁上：这群狗娘养的，果然找来了！
岑卿冷静地观察着四周：把这些痕迹都清理掉。赵叔，你带人在这附近设几个陷阱，要能示警的那种。记住，要做得像是猎户设的捕兽陷阱。
回到村里，岑卿立即召集了村议会。当她把发现的情况告知众人时，木屋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窗外风吹过竹林的声音。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老村长叹息道，手中的旱烟袋微微发抖。
怕什么！赵铁柱猛地站起来，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咱们现在兵强马壮，粮食充足，大不了跟他们拼了！这些日子咱们可不是白练的！
不可。王砚立即反对，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官府既然派出了暗探，明他们还没有确定我们的具体位置。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要打草惊蛇，同时想办法探听外面的消息。
岑卿的目光扫过众人焦虑的面孔：王先生得对。从今日起，村外要增设暗哨，所有进出都要有暗号。赵叔，你挑选几个可靠的人，加强巡逻，但要装作寻常猎户的模样。
她顿了顿，又道：另外，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后山的那个洞穴要储备足够的粮食和清水，老人和孩子要熟悉撤离的路线。记住，在任何情况下，保命最重要。
接下来的几，新生村表面上一如既往地忙碌着，暗地里却绷紧了一根弦。男人们在劳作时都会随身带着武器，妇女们学会了用竹哨示警，连孩子们都被教导在发现陌生人时要立即躲藏。王砚带着几个识字的年轻人，开始记录村子的地形和物资储备情况。
这深夜，万俱寂，岑卿独自登上了望台。秋夜的月光格外明亮，洒在新生村的每一个角落——整齐的藏在月光下泛着银光，蓄水池波光粼粼，新建的木屋在夜色中静静伫立。这是他们用血汗建立的家园，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他们的汗水。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王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递过一个竹筒，周氏熬的安神茶，是能定惊安神。
岑卿接过竹筒，温热的触感透过竹壁传到掌心。茶水的清香在夜风中飘散。
王先生，她突然问道，目光依然注视着山下的村庄，依你看，官府为何要如此执着地寻找我们？我们已经与世无争，只想在这深山中安身立命。
王砚沉默片刻，声音压得很低：我在矿上时，听看守的官兵议论，三皇子因为治水有功，即将被立为太子。这个时候，他绝不能允许任何存在。而你们......
而我们这些本该被洪水吞没的，就是他功绩簿上最大的污点。岑卿接过了他的话，声音冷得像山间的寒冰。
王砚沉重地点头：不仅如此。我听朝中还有几位大臣对三皇子的治水之功存疑，一直在暗中调查。若是让人知道还有幸存者......
就在这时，山下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竹哨声——是东面暗哨发出的警报！紧接着，又是两声短促的哨音，表示发现多人靠近。
岑卿和王砚对视一眼，立即奔向警报传来的方向。他们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
东面的山林里，负责今夜巡逻的福娃正紧张地握着一把砍刀。见岑卿赶来，他急忙指向山下：刚才有火光！就在那个方向移动，看样子是在搜寻什么。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几点飘忽的火光正在山脚下的密林中移动，像鬼火一样时隐时现。从火光的数量和移动方式来看，至少有一队人马。
他们找到这里了。王砚低声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
岑卿凝视着那几点飘忽的火光，眼神渐冷。月光照在她坚毅的侧脸上，映出一片冷峻的轮廓。
传令下去，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按第三套方案准备。记住，没有我的信号，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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