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公主执起茶盏，指尖轻轻拨弄着杯沿的茶沫，目光落在袅袅升起的热气上，忽然抬眼看向沈惊澜，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沈大人，杨柳青杨大人你该是认识的吧？你们二人，是好兄弟？”
这话如一块石子投入静水，沈惊澜心头猛地一紧，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怎么也没料到，公主绕了这半日，竟是为杨柳青而来！刹那间无数念头在脑中翻腾。
莫非圣上已察觉他连日来为杨柳青奔走之事？还是有人在御前参了他一本，故而让公主出面敲打警告？
他指尖微凉，定了定神，斟酌着字句回道：“回殿下，臣与杨大人自然相识。他于我有救命之恩，后又同朝为官，是至交好友。”罢，他紧抿着唇，暗自留意着公主的神色。
昭华公主闻言轻轻颔首，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语气却带着几分轻叹：“难怪你为了救他脱罪，连日来在京中四处奔波求人。”
沈惊澜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坦然迎上她的目光：“杨大人蒙冤落难，臣自然不愿眼睁睁看着他丧命于刀下。”
公主端起茶盏浅啜一口，目光在他脸上停顿片刻，语气似带几分探究：“只是看沈大人如今的光景，这奔波许久，似乎并无官员肯伸手相助？”
沈惊澜心中一涩，面上却强作平静，拱手道：“殿下明察秋毫，此事自是瞒不过您的法眼。如今圣意已决，朝中人人自危，臣也只能尽人事、听命罢了。”罢，他眼底掠过一丝难掩的颓唐。
昭华公主却忽然放下茶盏，目光定定地看向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似有暗流涌动。
片刻后，她忽然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若是我，我能帮你呢？”
话音落定，雅室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衬得这句话愈发沉甸甸的，让沈惊澜心头猛地一跳，眉头不受控制的皱起来。
沈惊澜只觉心口“咚咚”直跳，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却强自按捺住翻涌的情绪，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殿下金口玉言，臣感激不尽。只是……不知殿下为何要出手相助？”
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不信公主会平白为一个罪臣冒险。
昭华公主指尖轻叩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几分坦诚，也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锐利：“我帮你，自然也需要你的帮助。简而言之，我要你成为我的人。”
见沈惊澜垂眸不语，看不清神色，公主顿了顿，语气缓和了几分，缓缓道：“沈大人知道，我虽是皇家血脉，却自幼流落在外，吃了不少民间疾苦。
如今虽回宫承了公主名分，可这深宫里波谲云诡，除了皇兄，我再无真正可依的亲人与心腹。
要想在这宫墙之内站稳脚跟，甚至活得体面，势必要有自己的势力。
我希望沈大人能成为第一个，既是忠心耿耿的臣子，亦是能交心的朋友。”
她的话语坦诚得近乎直白，沈惊澜垂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方才吕明微的话犹在耳畔，此刻公主的提议更是印证了那句“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他心中暗自思忖：果然如此，所有的援手背后，都藏着利益的交换。这宫墙之内的情谊，终究是要以依附与效力为代价的。
雅室内静了片刻，只有茶香袅袅升腾，沈惊澜抬眼看向公主，只见她眸中带着几分期待，几分试探，还有几分身处高位的孤绝，让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昭阳公主指尖捻着茶盏边缘，眸光在沈惊澜紧绷的肩线处转了一圈，忽然轻笑出声：“沈翰林倒是重情。只是‘追随’二字，起来轻巧，做起来可未必。”
她将茶盏往案上一搁，瓷面相撞发出清响：“本宫要的不是随口应承的承诺。往后本宫让你拟的折子，查的案子，哪怕触了某些饶逆鳞，你也敢接？”
沈惊澜喉结滚动了一下，抬头时眼底已无半分迟疑：“只要公主能救柳青，沈某但凭驱使，绝无二话。”
公主挑眉打量他半晌，忽然换了副慵懒语气：“倒也算有胆色。
她尾音拖长，见沈惊澜瞬间绷紧了脊背，才慢悠悠补道，“本宫自有法子让他在秋决前，从牢里挪个地方。”
沈惊澜迎着公主的目光举杯，瓷杯相碰时发出轻脆一响。
他指尖微紧，面上却维持着平静：“能得公主援手，是沈某之幸。”
沈惊澜连着几日都如坐针毡，翰林院的案牍堆了半尺高，他却连笔尖都难落下去。
窗外的蝉鸣聒噪不休，他满心满眼都是牢里的杨柳青，恨不能立刻听到陛下收回成命的消息，将那秋决的判词撕得粉碎。
这日散值在吕府喝茶时，吕明微见他又对着夕阳发怔，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终是按捺不住上前：“你这几日魂不守舍的，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沈惊澜肩头一震，回头见是他，紧绷的脊背才松了半分。犹豫片刻，终是低声道：“前几日，昭华公主寻过我。”
吕明微眸色一沉：“她要做什么？”
“她愿意在陛下面前为柳青求情，”沈惊澜声音压得更低，“但条件是，要我往后……依附于她。”
“胡闹！”吕明微眉头瞬间拧成死结，语气里带着急怒，“那公主深居内院，心思难测，我们连她底细都摸不清！你就敢应下？若是她救不出杨柳青，反倒把你拖进党争泥沼，到时候如何收场？”
沈惊澜垂眸看着地面，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除此之外，再无他法了。当年若非柳青舍命相护，我这条命早就没了。如今他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理？”
他抬眼时，眼底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我本就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即便将来事败，或是被人构陷，大不了拼着一身剐，总能寻条退路。可柳青不同，他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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