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第七前哨基地，隐藏在一条废弃矿业行星带的深处，其外表与周围遍布撞击坑的岩石体别无二致，内部却是灯火通明，充满了金属的冷峻感和机油、能量剂混合的独特气味。林黛坐在医疗舱外间的休息椅上，任由先进的医疗臂为她左臂上那道被暗紫色能量擦过的伤口做着最后的组织再生处理。微弱的酥麻感传来，伴随着皮肤下肉眼可见的肉芽蠕动、愈合。
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精神力的过度透支不是短时间内能完全恢复的，但眼神已经不再是努纳星环深处的疲惫与绝望，而是沉淀下了一种更为复杂、更为锐利的东西。
程皓靠在对面墙上，抱着手臂，身上换了一套干净的作训服，脸上还带着几处未完全消湍淤青。他看着医疗臂的工作，咂了咂嘴：“我，你那会儿可真够疯的，直接往病毒核心撞？要不是老傅算得准，我这队人跳进去就得给你陪葬。”
话是这么，他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责怪，反而带着点欣赏的意味。
林黛抬眼瞥了他一下，没接这话茬，反而问道：“阿米尔长老和他那个族人呢？”
“安顿好了，在生活区。老头吓得不轻，但身体没啥大碍，就是那年轻人……精神有点垮，需要时间。”程皓耸耸肩，“能从那鬼地方活着出来，已经是奇迹了。”
这时，医疗舱的自动门无声滑开，傅深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联盟高级联络官制服，只是肩章上的标识似乎有了些许不易察觉的调整，脸色比平时更显冷峻，眼底带着一丝难以抹去的倦色。
他先是看了一眼林黛手臂上几乎愈合的伤口，微微颔首，然后对程皓点零头，算是打过招呼。
“联盟内部的情况，初步稳定了。”傅深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清晰，“‘鼹鼠’及其直接关联的十七条情报线已被连根拔起。他利用了我三个月前一次例行系统维护时留下的一个临时权限漏洞，伪造了生物信号和指令哈希值。”
他没有“抱歉”，但这份精准到细节的解释，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才十七条线？”程皓嗤笑一声，“我看联盟那情报系统跟筛子差不多。”
傅深没有反驳，只是继续道：“关于努纳星环的初步报告，我已按照‘最高模糊权限’递交。联盟高层认可了‘环之影’的威胁，但对‘摇篮’的存在及其重要性……意见并不统一。”
他走到房间中央，调出一个虚拟星图，上面标注着几个闪烁的光点。“一部分保守派认为，‘摇篮’只是神话传，不应为此投入过多资源，甚至担心过度探究会引发不可控的后果。另一部分激进派，则主张立刻组织大规模远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并控制‘摇篮’，认为这是对抗乃至超越‘环之影’的关键。”
他的手指在星图上划过，最终停留在代表努纳星环的那个黯淡光点上。“但无论哪一派，他们的‘行动’，都伴随着冗长的辩论、利益交换和权力制衡。而我们，”他看向林黛和程皓，“没有时间等待他们的结论。”
林黛沉默地听着，轻轻活动了一下刚刚愈合的左臂，感受着新皮肤的光滑与脆弱。她明白傅深的意思。联盟这台庞大的机器，一旦陷入内部争论，其效率将低得令人绝望。而“环之影”……他们就像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绝不会等待。
“所以，”林黛开口，声音平静，“我们得自己干。”
程皓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早该这样了！跟那帮老家伙扯皮，还不如真刀真枪干一场来得痛快！”
傅深点零头，目光落在林黛身上：“这是我们目前达成的共识。但是林黛，要找到‘摇篮’，我们需要更确切的方向。你在核心区域，除了那个词汇，是否还感知到其他信息？任何碎片都可能至关重要。”
林黛迎上傅深的目光，那目光锐利，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不得不为之的信任。她知道，有些信息不能再完全隐瞒。团队的信任需要基石，而这基石，不能建立在完全的谎言之上。
她缓缓抬起右手，露出了那枚一直被她紧握、此刻光泽略显内敛的“遗民之钥”。“它在靠近核心时，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并且……引导我感知到了一些信息流。”她避重就轻，没有直接提及权限提升，“除了‘摇篮’，我还捕捉到了一些关于‘位置’的碎片……指向一片被称为‘虚无回廊’的星域。”
“虚无回廊？”程皓皱起眉，“那鬼地方不是传进去就出不来吗？联媚探险队折了好几批在里面！”
傅深眼中却闪过一丝了然：“‘虚无回廊’……宇宙的边缘，定律薄弱之地。根据最高权限数据库的零星记载，那里确实与‘先驱者’文明有着若隐若现的关联。这个方向，是合理的。”
他看向林黛，眼神深邃：“还有吗？任何异常？”
林黛犹豫了一瞬。关于“方舟”系统主动提升她权限的信息在脑海中闪过。这太惊世骇俗，也太过敏福她不确定公开之后，会引来傅深和程皓怎样的反应，是更多的信任，还是更深的忌惮？
最终，她选择了部分公开。
“还有这个。”她调出了个人终端，展示了那条来自“方舟”系统的、标记着【β】级权限和“Ω”威胁等级的信息。“在我们脱险后不久收到的。系统……似乎认可了我们在努纳星环的行动，提升了我的权限等级，并正式将‘环之影’标记为最高威胁。”
程皓凑过来看了看，吹了声口哨：“行啊你！这算是因祸得福？官方认证的‘高级观测员’了？”
傅深的反应则更为凝重。他仔细审视着那条信息，眉头微蹙：“【β】级……这已经超出了常规联络官能接触的范畴。系统主动提升权限，并直接下达指示……这很不寻常。”他抬起头，深深地看着林黛，“这意味着，你，以及你所涉及的事件，在‘方舟’的评价体系中，权重已经提到了一个极高的级别。福祸难料。”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星图在空气中缓缓旋转，“虚无回廊”的区域被傅深重点标注出来，散发着神秘而危险的气息。林黛新获得的权限像一把双刃剑，既带来了更多的可能性，也带来了更深的不确定性。
“无论如何，”林黛打破了沉默，将“遗民之钥”收起，终端屏幕暗了下去，“坐以待毙不是选项。联盟靠不住，我们就靠自己。去‘虚无回廊’，找到‘摇篮’的线索，搞清楚‘环之影’和‘方舟’到底想干什么。”
程皓一拍大腿：“没错！管他什么权限什么系统，找到老家捅他个底朝再！”
傅深没有他们那么外露的情绪，他只是冷静地分析着：“前往‘虚无回廊’需要特殊的导航设备和补给。程皓，你的基地能提供多少支持？我们需要一艘足够隐蔽且坚固的船。”
“船没问题，老子藏了几条好货。”程皓拍着胸脯，“设备和补给给我点时间，绝对搞到最好的！”
计划，在这个圈子里，被初步定了下来。抛开臃肿的联盟，依靠他们自身的力量和获取的线索，主动出击。
然而，在林黛心底，一个疑问始终盘旋不去——‘方舟’系统如此“慷慨”地提升她的权限，真的只是因为“表现卓越”吗？还是，它和‘环之影’一样，也在进行着某种……计算？自己这枚“变量”，究竟是被各方争夺的“钥匙”，还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她看着眼前商讨细节的傅深和程皓，一种紧迫感与隐约的不安交织在一起。
风暴，并未结束，只是换了一个战场。而他们，正航向风暴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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