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口望不见底的古井。
秘密据点里,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却透着一股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马匹在厩里不安地刨着蹄子,车辆辎重被反复检查,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每个人都在忙碌,用行动驱散着心底对未知前路的恐惧。
唯有龙啸云的房间里,是另一种寂静。
一种压抑的、仿佛随时会炸开的寂静。
他坐在一张粗糙的木凳上,就着桌上那盏昏黄的油灯,一下,一下,用力地擦拭着他那柄宽厚沉重的“啸风快剑”。牛油浸过的软布滑过冰冷的剑身,发出“沙……沙……”的单调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剑身如镜,映照出他此刻的脸。一张轮廓分明、本该充满豪气的脸,此刻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霾。眉头紧锁,额角青筋微凸,牙关咬得死死的。那双平时炯炯有神、笑起来能震落屋瓦的虎目,此刻却布满了血丝,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烦躁,有挣扎,有痛苦,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深切的愧怍。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闪现着刚才院中的那一幕:月光如水,清冷地洒满庭院,李寻欢与林诗音相依而立。她轻轻依偎在他身边,仰头看着他,目光里的温柔和坚定,像最醇的酒,能醉死人,也像最利的针,能扎穿心。李寻欢低头看她,那苍白的脸上,是他龙啸云从未见过的、一种近乎虔诚的宁静。
那一刻,龙啸云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扔进了冰窟里,又冷又痛,透不过气来。
他知道,林诗音的心,从一开始,就只在李寻欢一个人身上。那是青梅竹马,是两情相悦,是历经生死磨难后更加坚不可摧的感情。他龙啸云,是后来者,是结拜大哥。
他一生自问光明磊落,把“义气”二字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李寻欢是他过命的兄弟,是可以托付生死的知己!他怎能……怎敢对兄弟的女人,存有非分之想?
这是龌龊!是对兄弟之义的玷污!是武林中人最不齿的行径!
“龙啸云啊龙啸云!” 他喉结滚动,发出一声压抑如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二弟待你如何?你这条命都是他捡回来的!你竟敢……竟敢有如此卑鄙的念头!你还是不是人!”
“嗤——!” 心中怒火与自责交煎,他手上猛地加力,磨刀布与剑身剧烈摩擦,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惊人,仿佛是他内心撕裂的声音。
他恨!恨这不该有的情愫!恨它像野草一样,在他心里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越是压抑,越是疯狂地滋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第一次见到她,那份清丽脱俗,不染尘埃的模样?还是后来,她为李寻欢担忧落泪时,那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瞬间?或是她不顾自身安危,救治伤者时,那份专注与善良散发出的光芒?记不清了,只知道每次看到她,听到她的声音,那颗在千军万马前都未曾慌乱过的心,总会不争气地漏跳一拍。
可他只能看着。看着她对李寻欢无微不至的关怀,看着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的默契。每一次,都像有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扎在他心尖最柔软的地方,细密而持久地痛着。
“龙大哥,还没休息?”一个清越柔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几乎要失控的情绪。
是谢颜。
龙啸云浑身一僵,迅速收敛了脸上所有外泄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平日的豪迈,粗声道:“是谢姑娘啊,门没栓,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谢颜端着一碟精致的点心走了进来。她依旧穿着那身便于行动的素色衣裙,灯光下,面容清丽,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像能洞悉人心般,在他脸上轻轻一转。
“明日就要长途跋涉了,我让厨房做了些容易克化的点心,龙大哥尝尝,垫垫肚子,也好养足精神。” 她将点心放在桌上,动作优雅自然。
龙啸云哈哈一笑,掩饰着内心的波澜,伸手抓起一块点心就塞进嘴里,大口咀嚼,声音洪亮:“多谢谢姑娘!还是你想得周到!俺老龙皮糙肉厚,饿几顿没事,就是别亏待了肚子里的酒虫!” 他试图用夸张的动作和声音,掩盖方才的失态。
谢颜浅浅一笑,没有点破,目光扫过桌上那柄被擦得寒光闪闪的啸风快剑,似是无意地道:“关外凶险,远超我们想象。金刚门、罗汉门盘踞多年,幽冥鬼姥诡计多端,那‘轮回盘’更是迷雾重重。我们此行,如同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唯有同心协力,互相信任,方能有一线生机。”
她顿了顿,目光看似随意地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轻柔却带着分量:“尤其是诗音妹妹……她不通武功,心思单纯,慈险地,对她而言更是步步杀机。她……是李公子最大的牵挂,也是他唯一的软肋。她若有丝毫闪失,李公子他……恐怕会方寸大乱。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护她周全。”
龙啸云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放下手中的点心,虎目中射出锐利而坚定的光芒,重重一拍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谢姑娘放心!这话你不,俺老龙也晓得!只要有我龙啸云一口气在,三军阵前,刀山火海,也绝不会让弟妹……绝不会让林姑娘和二弟受到半点伤害!”
那声“弟妹”到了嘴边,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改成了略显生分的“林姑娘”。只是这一字之差,其中蕴含的苦涩与克制,唯有他自己知晓。心脏像是又被那无形的针扎了一下,细微而尖锐的痛楚迅速蔓延开。
保护她。
这成了他唯一能光明正大去做的、唯一能寄托这份无望感情的方式。将这份不合时宜、不容于世的悸动,这份深埋心底、永无日的爱慕,全部转化为更强大的保护欲,转化为对兄弟义气的坚守,转化为肩头沉甸甸的责任。
这注定是一场漫长而无声的煎熬。就像用慢火烤着心,不会立刻死去,却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灼痛。但他龙啸云,是顶立地的汉子,是啸傲江湖的侠客!他会选择用最豪迈、最坦荡的方式,将这蚀骨的痛苦,默默地、独自吞咽下去。
“我再去看看马匹车辆准备得如何了!”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洪亮,仿佛要借此驱散所有阴霾。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啸风快剑,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间,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将满室的压抑和那份无法言的情愫,都甩在了身后。
感情的暗涌,再如何汹涌,也只能深埋心底,用理智的巨石死死压住。前方的刀光剑影,西域的腥风血雨,才是他龙啸云应该面对的战场。
窗外,夜色更浓了。一场暴雨,似乎在酝酿之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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