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殿内的时光粘稠而缓慢。顾白在妖姬冒险渡来的那一丝魔核本源秩序之力的滋养下，终于从濒死的边缘被拉了回来，但依旧极度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妖姬的状态同样糟糕，强行剥离本源让她魔耗反噬雪上加霜，大部分时间都靠在墙边调息，脸色灰败，气息紊乱。
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寂静。妖姬不再用那种充满算计或依赖的目光频繁注视他，而是常常陷入一种空洞的沉思，仿佛在消化源符之力带来的巨大冲击，以及思考着如何对待这个身怀惊秘密的“烫手山芋”。顾白则乐得清静，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引导体内那缕微弱却坚韧了许多的秩序之力，缓慢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和灵魂，同时消化着战场上强行激发源符印记的感悟。
几日后的一个黄昏，顾白感觉身体恢复了些许气力，勉强能够下地行走。石殿内储存的清水已快见底，他见妖姬仍在深度入定，便打算悄悄出去，到附近可能找到水源的地方取些水回来。
他扶着冰冷的石壁，步履蹒跚地走出石殿。夕阳的余晖给废墟蒙上了一层凄艳的血色，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和血腥味。他避开可能还有禁制残留或结构不稳的区域，朝着记忆中一处可能有地下渗水的地方走去。
就在他穿过一片倒塌的偏殿废墟时，一个佝偻、散发着浓郁草药和腐朽气息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一堆残骸后转了出来，差点与他撞个满怀。
顾白心中一凛，定睛看去，只见是一个穿着破烂黑袍、满脸褶子、眼神浑浊的老妪。她手里提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药篓，里面装着些奇形怪状、颜色诡异的干枯草药。正是那个专门负责处理伤患、配置各种诡异药剂的——老蛊婆！
老蛊婆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人，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顾白一眼，那眼神麻木得如同看待一块石头。她咧开几乎没牙的嘴，发出沙哑难听的笑声：“哟，这不是顾客卿吗？命可真硬啊，这都没死成。”
顾白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颔首：“婆婆见笑了，侥幸捡回一条命。”
老蛊婆不再看他，自顾自地蹲下身，在废墟里翻捡着某种黑色的、带着腥气的苔藓，嘴里絮絮叨叨，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给顾白听：“唉，老身这配置‘安神汤’的‘定魂藓’都快用完了……这年头，不安分的魂魄可真多，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顾白心中一动，“安神汤”？他想起之前妖姬服用的、那碗带着血腥气的汤药。他状似无意地靠近两步，低声问道：“婆婆的‘安神汤’，可是为魔主陛下准备的？”
老蛊婆头也不抬，嗤笑一声：“除了那位主子，还有谁配用老身精心熬制的汤药？只可惜啊……”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残忍，“这药引子越来越难找了，尤其是……像点样子的。”
“药引子？”顾白的心脏猛地一跳，预感到了什么。
老蛊婆似乎打开了话匣子，或者，她根本不在意将这些阴私事给一个在她看来“命不久矣”的人听。她一边用枯瘦的手指抠着苔藓，一边用平淡无奇的语气道：“可不是嘛。陛下那毛病，寻常药物哪压得住？非得用点‘特殊’的料。第一个……啧啧，那叫一个烈性，魔气冲的，差点把老身的药鼎都给炸了，最后没办法，只能用雷火生生炼化，连渣都没剩下，真是浪费……”
顾白的血液瞬间冷了下去！第一个替身……被雷火焚毁的魔物！
老蛊婆仿佛没看到顾白瞬间苍白的脸色，继续絮叨：“第二个嘛……倒是个人样，可惜胆子太，神魂弱得跟纸糊似的，还没等老身动手，自己就先吓破哩，瘫在地上像摊烂泥。陛下嫌他没用，看着心烦，就让青萝那丫头直接拧断了脖子，倒是省了老身一番功夫……不过那一身的血，好歹还能入药，算是没白费……”
第二个替身……被抹去记忆后，像处理垃圾一样被杀掉，连血都被当成了药材！
一股冰冷的恶心感从胃里直冲喉咙，顾白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他虽然早就从疾影（残魂）的警告和血迹读忆中猜到了前两任的结局，但如此直白、如此轻描淡写地从执行者口中听到这些细节，那种冲击力依然让他遍体生寒！
老蛊婆终于抠够了苔藓，颤巍巍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浑浊的眼睛再次瞥向顾白，那目光里似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像是怜悯，又像是嘲讽：“顾客卿啊，你可得……好好保重身子骨。你这具肉身，看起来可比前两个‘药渣’要结实多了，不定……能多熬几锅好汤呢……”
完，她不再停留，提着药篓，佝偻着身子，蹒跚地消失在废墟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顾白僵在原地，浑身冰冷。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老蛊婆那番“无意”的絮叨，像是一把冰冷的凿子，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凿碎。
他不是特殊的。他只是第三个“药渣”。妖姬对他的那点错位依赖和因源符之力产生的好奇，在需要“药引”的时候，根本不堪一击。他的下场，只会比前两任更“物尽其用”！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但在这极致的冰冷中，一股更加顽固、更加疯狂的求生欲，如同地狱之火，猛地燃烧起来！
不！他绝不能步前两任的后尘！源符之力是他的变数，妖姬的记忆残缺和苏婉清的威胁是他的机会！他必须利用这一切，挣脱这注定成为“药渣”的命运！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让他更加清醒。
取水的心思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他转过身，一步一步，更加坚定地走回那座囚禁着他的石殿。
妖姬依旧在调息，似乎对刚才外面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顾白看着她苍白而美丽的侧脸，心中再无半分涟漪，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游戏规则已经无比清晰。那么，接下来，该轮到他这个“药渣”，来好好利用一下这位“熬汤人”的弱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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