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迟了！
李长舟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扭身闪避的同时，手中那柄饱饮鲜血的长剑已然蓄势待发！
就在汤明刀陷树干、身形微滞的瞬间！
李长舟眼中精光爆射，口中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喝，右手手腕猛地一拧，长剑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凄厉决绝的弧光！
撩剑式！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响彻松林！
汤明只觉得右腕一凉，随即是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右手连同紧握的刀柄，竟已齐腕而断！
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断腕处狂涌而出！
汤明眼前一黑，剧痛几乎让他昏死过去。
他强撑着用左臂撑地，拖着残躯拼命向后挪动，望向李长舟的眼神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哀求。
“李......李长......李叔！李叔饶命！饶命啊！”
剧痛之下，汤明险些直呼其名，慌忙改口，声音因恐惧而剧烈颤抖。
李长舟拄着剑，如同从血泊中爬出的修罗，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他面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如风箱，眼神却冰冷如万载寒冰，死死盯着地上蠕动的汤明，沉默不语，只是坚定地、一步一步地逼近。
饶命？你父子二人处心积虑，欲灭我师门，害我至此！
更兼弑父悖伦，禽兽不如！慈孽障，留之何益？
汤明见哀求无效，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绝望中竟搬出了自己的老娘，嘶声喊道！
“李叔！老叔！您......您就看在我老娘的份上！饶侄儿一命吧！”
“我......我不练刀了！我练剑！我改投您门下练剑！”
汤明语无伦次，只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谁知，不提他娘亲还好，一提“练剑”，李长舟的目光骤然变得更加森寒刺骨！
仿佛被触动了最深的逆鳞！
汤明吓得魂飞魄散，急急改口：“不不不！我不练剑了！我什么都不练了！”
“我退出江湖！我汤明对发誓，从此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永不再踏足半步！”
“退......出......江湖？” 李长舟闻言，脚步微顿！
布满血污的脸上竟缓缓扯出一个无尽嘲讽与悲凉的笑容！
随即这笑容扩大，化作一阵低沉而苍凉的大笑：“呵......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寂静的松林中回荡，充满了看透世事的悲怆与无奈。
李长舟缓缓摇头，望着地上如蝼蚁般求存的汤明，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这滚滚红尘中无数挣扎沉浮的身影。
心中喃喃，江湖？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一旦踏入，便如逆水行舟，身不由己！
恩怨情仇，刀光剑影，早已浸透骨髓！想退出？谈何容易！
除非......斩尽仇敌，了无牵挂......或是，化作一抔黄土！
“这江湖......一旦踏入，” 李长舟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叹息，“又有谁能......全身而退呢？”
话音落，剑光起！
没有惊动地的气势，只有一道凝聚了最后生命精气的、快如闪电的寒芒！
“噗嗤！”
李长舟一剑挥出，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再也支撑不住！
踉跄着重重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地上的汤明，求饶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惊恐地瞪大双眼，左手下意识地不再去捂那断腕，而是缓缓地、颤抖地摸向自己的脖颈。
指尖传来一片温热粘稠的触感！
汤明费力地抬起手，掌心之中，一片刺目的猩红！
“嗬......嗬......” 喉咙里发出几声无意义的漏气声！
汤明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带着无尽的不甘与怨毒，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软软地向后倒去，再无生息。
此刻，松林子内重归死寂！
唯有夜风拂过松针，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李长舟艰难地抬起头，目光越过倒毙的汤明，望向远处汤振华那具逐渐冰冷的尸身。
此时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轻轻飘落，覆盖在那曾经不可一世的面容之上。
李长舟缓缓仰首，望向夜空中那轮清冷的孤月。
月光如霜，洒在他染血的道袍和苍老疲惫的脸上。
许久，一声混杂着无尽疲惫、释然与深沉的叹息，幽幽响起，消散在风里！
“祝娘......他们......都下去陪你了......”
“咳咳...咳！！” 李长舟呛咳着，目光无意间扫过地面时，忽地凝住！
一只沾了泥污的玉瓶静静躺在枯叶间。
这正是方才与汤明缠斗时，从怀中跌落的丹药瓶。
李长舟见状，心头一涩，旋即泛起一丝苦笑！
瓶中那两粒他省吃俭用、宝贝似的存下，专程留给师兄尝尝鲜的“真元丹”，早被他在生死关头囫囵吞了！
这到头来，师兄他还是一点“好东西”的福分都没沾上。
一念及此，老道胸中那口本已翻腾的气血，更是堵得慌，仿佛连咳出的血沫子都带着股不出的懊丧味儿。
然而，懊恼不过一瞬，另一个念头如星火燎原，骤然点亮了李长舟昏沉的脑海！
“包袱！对，包袱里还有那匹新扯的细棉布！”
丹药虽成空，但那匹布可是他揣摩了许久、觉着最衬师兄清癯身形而量的青色棉布！
这时，脑海中师兄那身补丁摞补丁、浆洗得发白的旧道袍，在李长舟眼前晃了又晃，刺得他心头发酸。
念及师兄若能穿上这新布裁的衣袍......一股蛮横的力气竟不知从何处涌起。
李长舟咬紧牙关，背脊死命抵住身后那棵硌饶老松，一寸寸、一息息地，将自己那残破的身躯从冰冷的地上“拔”了起来。
目光在惨淡月光下逡巡，终是锁定了远处树下那团模糊的灰影——他的包袱！
李长舟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腥甜，踉跄着向那寄托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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