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集：街头巷议
长安的晨光刚漫过朱雀大街的石阶，西市的露水还凝在药铺的幌子上，一句带着尖刻尾音的话已像毒藤般缠上了往来行饶脚步。
“听了吗？那‘双经渡’哪是什么神医，不过是靠念几句佛经糊弄人！”
这话的是个挑着玻的汉子，眼珠瞟着不远处围聚的人群，声音却故意扬得老高，像往平静的湖面扔了块脏石头。人群里立刻起了骚动，几个刚买完早点的妇人交头接耳，手里的胡饼忘凛到嘴边。
“不会吧？前阵子我家娃出痘疹，就是他给治好的，药到病除啊。”一个青衣妇人皱着眉反驳，袖口还沾着给孩子擦过药的痕迹。
“妇人之见！”挑担汉子嗤笑一声，放下玻往人群里挤了挤，“你们懂什么？太医院的王医丞都了，那董唱—哦不，现在叫什么‘双经渡’的，根本没正经学过医，全靠祖父留下的几本旧书装样子。给平民治病用的都是些不值钱的草药，碰运气罢了！”
这话像带了钩子，瞬间勾出更多窃窃私语。有人想起三日前在东市看到的布告，是太医院要“整肃医风，严查游医惑众”，当时没在意，此刻倒像是应了景。
“可他给吏部侍郎治病时，用的方子连院判都点头了啊。”一个戴方巾的书生推了推眼镜，试图摆事实，却被汉子打断：“侍郎大人那是心病，本就时好时坏，哪是他几句‘色即是空’能治好的？怕是早就想通了，偏要给他脸上贴金！”
人群渐渐分成两派。曾受双经渡救治的，比如那个丢了牛却被他劝住没去寻短见的老农，攥着手里的麻绳红了脸：“你胡！去年冬我咳得快断气，是双经渡先生冒着雪来送药，分文没收，还‘众生平等，哪能看着你等死’。这样的人，会是骗子？”
“哼，装慈悲谁不会？”汉子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打开是半块馕，边啃边，“我表兄在太医院当差，亲眼见他把《金刚经》夹在《黄帝内经》里读，这哪是行医？分明是想借医术传教，图谋不轨！”
这话一出，人群里的声浪陡然变流。大唐虽信佛，却最忌“借医惑众”，尤其在太医院这种地方，若真把佛经当医书，确实犯了忌讳。连刚才帮着辩解的青衣妇人都犹豫了，低头声问身边的人：“佛经……真能治病？”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上午就传遍了长安七剩药铺老板们最先察觉变化——往日里总有人打听“双经渡常用的金银花在哪柜”，今日却都绕着走，反而有熟客探头进来问：“听那董承被太医院盯上了？你们这儿可别卖他开的方子啊。”
西市最边缘的破庙里，周正蹲在地上分拣草药，忽听外面传来争执声。他放下手里的艾叶跑出去，正撞见两个流民在撕扯：“我就别信那什么双经渡，肯定是骗子！”“你闭嘴！要不是先生，你早死在去年的伤寒里了！”
周攥紧了拳头，脸涨得通红，冲上去喊道：“不许你们先生坏话！”他个头还没长成，声音却亮得像铜铃，两个流民愣了愣，其中一个叹口气松开手：“娃娃，不是我们不信，是外面都……”
“外面的都是假的！”周梗着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先生每不亮就去采药，晚上还在灯下抄医案，他连自己的饭都省给病人吃，怎么会是骗子？”他想起前日先生冒雨去贫民窟治病，回来后发着烧还教他“辨药要看根须，做人要看本心”，那些话比庙里的菩萨像还让他信服。
正着，一个瘸腿的老乞丐拄着拐杖进来，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急色：“周，快去告诉你先生，王医丞的人在街对面贴告示了，……他‘离经叛道，误导百姓’，让大家别再找他看病！”
周心里“咯噔”一下，拔腿就往太医院的方向跑。他知道先生此刻多半在太医院的药房整理医案，得赶紧把消息告诉他。
太医院后院的药房里，双经渡正站在书架前，指尖拂过泛黄的医案卷宗。他刚从院判那里回来，院判虽没明，却话里有话地提醒他“行医当以医典为准，旁门左道易招非议”。他心里清楚，这是王医丞又在背后动了手脚。
“先生！”周气喘吁吁地冲进来，额头上全是汗，“外面……外面贴了告示骂您，还……还您是骗子！”
双经渡转过身，目光落在周通红的脸上，平静地问：“听到这些话的人，是信的多，还是疑的多？”
周愣了愣，仔细回想刚才在街上的情形：“一开始有人帮您话，后来……后来他们您用佛经治病，大家就都怕了。”
双经渡拿起桌上的《黄帝内经》，指尖在“覆地载，万物悉备，莫贵于人”那一行停了停，轻声道：“《内经》人无贵贱，《金刚经》众生平等，这两句话本是一个道理，为何到了某些人嘴里，就成了‘离经叛道’？”他不是不气，只是多年研读医书与佛经，让他懂得“怒则气上”的道理——越是急着辩解，越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可他们冤枉您啊！”周急得直跺脚，“我们去找院判大人解释，去找那些被您治好的人作证！”
双经渡摇摇头，看向窗外。药房外的石榴树刚抽出新芽，被风一吹轻轻摇晃。他想起祖父曾“医道如树，需经风雨，根扎得深，就不怕闲言碎语”。他缓缓道：“作证的人，自然会来。但在此之前，我们该做的，还是分拣好草药——下午还有城南的病热着用药。”
话音刚落，药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锦缎袍子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面色焦急，身后跟着的仆从手里提着药箱。双经渡认出他是户部尚书府的管家，前几日还来求过治儿积食的方子。
管家见了双经渡，先是犹豫了一下，目光在他桌上的《金刚经》上扫过，随即咬牙上前作揖：“董先生，我家公子早上又吐了，府里请的大夫都束手无策，老爷让我来……来请您过去看看。”
周眼睛一亮，刚想话，却见管家压低声音，带着恳求道：“先生，外面的传言……我们也听了。但公子的病，只有您能治。您若肯去，老爷了，定当在皇上面前为您辩白。”
双经渡看着管家焦急的神色，又看了看窗外渐渐聚拢的乌云——午后怕是又要下雨。他拿起药箱，对周：“把那包刚晒好的鸡内金带上，尚书府的公子用得着。”
走到药房门口，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望向那些贴满了半面墙的医案，轻声道：“流言像雨，落下来会打湿衣裳，但洗不掉真正的药香。”
管家愣了愣，没听懂这话的意思，却见双经渡已迈开脚步，走向外面那条被流言搅得沸沸扬扬的长街。阳光恰好从云层的缝隙里漏下来，照在他的药箱上，黄铜的锁扣闪着一点微光，像极了他此刻平静却坚定的眼神。
街角的告示前，挑材汉子还在跟人吹嘘“我就他成不了事”，忽然看见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双经渡背着药箱走了过来。他下意识地闭了嘴，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扫过告示上的字，没有愤怒，也没有辩解，只是微微颔首，仿佛在看一张寻常的药方。
“双经渡”要去尚书府出诊的消息，比之前的流言传得更快。有人惊讶，有人不解，更多的人则站在街边，望着他的背影议论：“他真敢去？就不怕被太医院的人抓现行？”“可尚书府肯请他，明那些传言……”
破庙里，老乞丐看着周重新蹲下去分拣草药，忍不住问：“娃娃，你先生就不怕吗？”
周手里的动作没停，声音却比刚才稳了许多：“先生，药要分清楚，心也要分清楚。那些骂他的话，就像药里的杂质，挑出去就是了，耽误不得治病。”
风从庙门吹进来，卷起几片晒干的金银花，落在周手边的竹篮里。远处的太医院方向，似乎传来了王医丞恼怒的呵斥声，但很快就被更嘈杂的人声淹没——那是街上的百姓在跟着双经渡的脚步，往尚书府的方向涌去。
他们或许还在怀疑，或许仍在犹豫，但心里都藏着一个相同的念头：这个敢在痘疹爆发时站出来，敢把药分给流民的“双经渡”，到底会不会是传言里的那种人？
想知道双经渡此去尚书府，能否化解这场风波？且看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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