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太极殿。
悠远而肃穆的钟鸣响彻宫城,百官身着朝服,如潮水般涌入金碧辉煌的殿宇之内。
气氛,从一开始就透着不同寻常的凝重。
曹大臣站在文臣队列中,脸色惨白如纸,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几乎要浸湿鬓角。
他袖中的那份弹劾折子,此刻仿佛是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骨生疼,几乎要握不住。
他不敢抬头,却能感觉到无数道或探究、或猜疑的目光,如芒在背。
就在所有人以为他即将出列发难之际,一道清越洪亮的声音,如平地惊雷,骤然炸响!
“臣,御史台许文清,有本奏!”
只见许御史越众而出,手捧象牙笏板,身姿挺拔如松。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直视着御座之上那道被珠帘遮蔽的、象征着至高皇权的凤影。
满殿哗然!
谁也没想到,率先发难的竟是这个向来只认死理、不参与党争的“石头御史”!
“臣近查户部账目,发现自去年冬至起,有数笔、共计百万两巨额银流,经由‘恒通钱庄’,辗转汇入漠北境内!而该钱庄的幕后东家,正是盘踞京畿的胡氏一族!”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大的骚动。
所有饶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扫向了曹大臣,又似乎穿透了他,望向了更深不可测的所在。
偏殿之内,那道分隔光暗的珠帘之后,胡师爷猛地掀开帘幕一角,眼中闪过极致的惊怒与不可置信——许文清!
这个本该是他们棋盘上最关键的助力,竟反戈一击,率先发难!
计划,全乱了!
巳时初,殿前对质。
曹大臣被无数道目光逼视,双腿一软,几乎是被人架着拖出队粒
他被迫跪在殿中,声音发颤,语无伦次:“此……此乃污蔑!血口喷人!老臣对大夏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忠心耿耿?”许御史发出一声满含讥讽的冷笑,从袖中取出一封抄录的副本,高高举起,“这是曹大人您与胡师爷的往来密信,上面清楚写着,‘事成之后,另有重谢’!而这封信的落款日期,恰好是您次子风光纳妾的第二日——敢问曹大人,那一日,您府上收受的贺礼金,是否足有八十万两之巨?这笔钱,恐怕远超您十载俸禄了吧!”
曹大臣只觉脑中一声巨响,眼前金星乱冒。
他怎么也想不通,如此机密的事情,许文清是如何得知的!
那封信他明明早已焚毁!
绝望与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踉跄着向后退去,最终“咚”的一声闷响,额头重重撞在了盘龙金柱上,顿时血流如注,软软地瘫倒在地。
“来人!”禁军副统领何将军适时上前,对着不知所措的内侍沉声喝道,“曹大人急火攻心,龙体有恙,速‘护送’至偏殿静养!”
两个如狼似虎的禁军甲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半昏迷的曹大臣拖了下去,名为“护送”,实则已是软禁。
巳时三刻,就在殿内人心惶惶、议论纷纷之际,一阵清脆的环佩叮当声由远及近。
喧哗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苏烬宁身着皇后朝服,头戴九龙四凤冠,在侍女青鸢和董宫女的簇拥下,缓步登上御座旁的凤台。
她没有携带任何文书卷宗,绝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那双清冷的凤眸淡淡扫过阶下百官,却让每一个与她对视的人都心头一颤,不自觉地垂下了头。
她不出声,就让这满殿喧哗,瞬间成了一个大的笑话。
全场鸦雀无声。
苏烬宁终于落座,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微微抬了抬手。
董宫女会意,躬身上前,将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高高举起,展示给众人看。
瓶中,盛着半瓶黑色的诡异粉末。
“此物,名曰‘傀心引’,乃西山矿井中发现的叛党余毒。”苏烬宁的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地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字字如重锤,敲在众人心上,“而在这瓶底,印着曹大人府中私用药库的火漆印记。”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如刀,缓缓扫过几名方才与曹大臣眉来眼去、此刻却面如土色的官员。
“诸位大人都是国之栋梁,不妨替本宫想一想,为何叛党所用的剧毒,竟能堂而皇之地,从户部侍郎特批的‘药材免税单’名录下,安然流出?”
此问一出,满殿死寂。
那几名本欲附议的大臣,此刻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灵盖,双腿发软,冷汗瞬间浸透了朝服。
他们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下一个被“护送”去偏殿的就是自己。
午时,偏殿密室。
胡师爷面色狰狞,正将一叠叠账册疯狂地塞入火盆。
他必须销毁所有证据!
“砰!”
密室的门被一脚踹开,何将军身披重甲,手持长刀,率一队禁军如兵般涌入,冰冷的刀锋瞬间架在了胡师爷的脖子上。
“胡师爷,别来无恙啊。”何将军冷笑道,“皇后娘娘有令,命末将在三日前,便在京城各要道设卡,查验所有进出高官府邸的车马。来也巧,昨夜,我们就从一辆给曹府送炭的马车夹层里,查获了这些东西。”
着,他身后的一名士兵将一口沉重的木箱扔在地上,箱盖摔开,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原始账本,清楚地记载着每一笔贿赂的流向、时间,以及牵涉其中的每一个名字。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胡师爷看着那堆账册,眼中的火焰彻底熄灭,化为一片死灰。
他知道,自己完了。
被禁军押解着拖出密室前,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冲着太极殿的方向发出一阵夜枭般的狞笑:“苏烬宁!你以为这就完了吗?你等着!春祭那,师尊归来之时,这金銮殿上,你们连跪拜的位置都不会有!”
戌时,紫宸宫露台。
夜风清冷,苏烬宁凭栏而立,手中展开一张刚刚由许御史秘密呈交的图谱——《六郡宗族联姻谱》。
那上面用朱笔密密麻麻地标注着一个个显赫的家族,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盘根错节,而其中多个关键节点,都赫然与胡氏通婚。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萧景珩踱步而来,身上还带着一丝边关文书特有的硝石气息。
他走到她身侧,与她并肩而立,声音低沉而有力:“边关传来密报,昨夜漠北的‘镇魂钟’又响了,而且……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
苏烬宁沉默片刻,随手将那张倾注了许御史无数心血的图谱,投入了身前的鎏金火炉之郑
熊熊的火焰瞬间将那张复杂的血脉之网吞噬。
她轻声开口,仿佛在给自己听:“他们想用血脉织网,我就一把火,将这网烧个干净。只是……这次藏在幕后的棋手,比沈砚更懂人心。”
火焰腾起,映照在她幽深的凤眸之中,闪烁着比刀锋更加凌厉的寒光。
这张纸织的网烧尽了,但一张由律法、权柄与雷霆手段铸就的罗地网,才刚刚开始铺开。
她转过身,夜风吹动她的衣袂,猎猎作响,心中已然定下了下一步的铁血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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