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坡的风裹着血腥味往回卷时，顾念苏扶着苏清辞的手臂已被血浸得发黏。苏清辞的脚步越来越沉，玄色衣袍下摆拖在冻土上，划出蜿蜒的血痕，像残阳沉落前没绣完的线。
“先找处避风的地方。”石匠在后面喘着气，染血的斧头仍别在腰间，每走一步，后背的伤口就扯得他皱眉。顾念苏抬头望，暮色里隐约见着坡下有间塌了半边的土地庙，屋檐上挂着的破幡被风吹得哗啦响。
三人刚挪到庙门口，苏清辞突然踉跄了一下，扶着门框才站稳。顾念苏赶紧撩起她的衣袖，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之前仓促间没来得及处理，血痂混着尘土凝在上面，一碰就疼得苏清辞皱眉。
“我去找点干净的草。”顾念苏刚要转身，就被苏清辞拉住。她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瓶金疮药和几块干净的布条——原是准备给藏好图后应急用的，没成想先给用上了。
石匠靠在墙角，看着顾念苏给苏清辞包扎，突然开口：“南藩兵不会善罢甘休，不定已经派人去附近搜了。”他指了指庙外，暮色已浓得化不开，“今夜得在这儿躲着，等亮了再做打算。”
苏清辞点点头，指尖摸着包扎好的臂，忽然想起什么：“账本里夹着的不仅是布防图，还有顾伯父当年查南藩走私军械的证词，那些字是用特殊墨写的，只有浸了红石粉的水才能显形。”她看向顾念苏，“你奶奶留下的那只孔雀蓝瓷瓶，装的就是红石粉，还记得放在哪儿吗？”
顾念苏心里一紧。那瓷瓶是奶奶临终前交给她的，一直藏在老宅书房的暗格里。可如今老宅不定已经被南藩兵盯上，回去取，无异于自投罗网。
“先别急。”石匠看出她的难处，“等风头过些，我陪你回去。我在那老宅附近凿过石槽，知道有条偏门能进去。”他着，从怀里摸出块烤饼——是之前没吃完的，还带着点余温，“先垫垫肚子，夜里冷，得攒点力气。”
顾念苏接过饼，却没胃口。她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望着庙门外的暮色，总觉得那片沉下去的残阳还在眼前晃——红石舱壁的红、苏清辞臂的红、冻土上漫开的红，还有石匠后背渗出来的红，都叠在一处，烫得她心口发疼。
苏清辞看出她的心思，挪到她身边坐下：“布防图藏得严实，红石吸光，就算他们找到荒坡，也未必能发现暗舱。”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你奶奶当年就是守着这秘密，才被南藩人暗害的。现在我们守住了图，也算对得起她了。”
正着，庙外突然传来几声马蹄声，伴着人话的吆喝，隐约能听见“搜”“布防图”的字眼。三人瞬间屏住呼吸，石匠猛地抓起斧头，苏清辞也扶着墙站起来，手按在腰间的刀上。
马蹄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庙门口停住了。顾念苏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盯着那扇破破烂烂的庙门，生怕下一秒就有人推门进来。
过了片刻，门外传来一个粗哑的声音：“这破庙都塌了半边，哪有人？走，去前面的村子搜！”马蹄声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在暮色里，三人才松了口气。
苏清辞靠着墙坐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刚才强撑着起身，扯到了伤口。顾念苏赶紧帮她检查，还好布条没松，只是血又渗出来一点。
“今夜得警醒些。”石匠把斧头放在腿边，眼睛盯着庙门，“他们搜不到荒坡，不定还会折回来。”
暮色渐深，庙里越来越冷。顾念苏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在苏清辞身上。苏清辞推了推，她却执意要盖：“我年轻，抗冻。”
苏清辞没再推辞，望着庙顶漏下来的一点星光，忽然轻声：“等这事了了，我带你去看江南的春。那里没有冻土，没有刀光，只有桃花开得漫山遍野，比残阳的红，要暖得多。”
顾念苏心里一动，点零头。她也想看看那样的春，想让那些藏在血色里的秘密，能在暖烘烘的阳光下，真正安稳下来。
石匠靠在墙角，渐渐发出轻浅的鼾声。顾念苏和苏清辞没再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庙外的风声，等着慢慢亮起来。庙门外的冻土上，那些白留下的血痕，早已被暮色埋住，只有暗舱里的布防图，还浸着残阳的余温，等着被人取出，揭开那场藏了多年的血色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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