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煦言那道切断与楚南栀联系、并审计其资金的命令，如同在精密运转的机器上强行拔掉了一根关键线路。
楚南栀通过“栀子”网络构建的、那些隐秘而高效的资金渠道被单方面中止或严格审查，其直接后果就是，郑氏刚刚稳定下来的资金流再次出现剧烈波动。几个依托于该网络的关键短期拆借和跨境结算瞬间停滞，引发了合作方的恐慌和催收，原本被压制下去的空头势力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再次开始在市场边缘游弋，伺机而动。
二次危机的警报，比预想中来得更快、更猛。
楚南栀是在接到“影子”紧急通讯时得知这一情况的。即便是以她的冷静，在听到几个核心通道被郑煦言亲自下令封锁时，也愣了几秒。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和不解涌上心头——他到底在做什么？自毁长城吗？
她甚至来不及换下那身因为连夜处理物流事务而显得有些皱巴巴的卫衣，直接驾车冲向了郑氏集团总部。一路上的红灯仿佛都在与她作对，每一秒的等待都让她心中的焦灼增添一分。
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外，林恪试图阻拦：“楚姐，郑总他现在……”
楚南栀根本没听他完，直接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实木门。
办公室内，郑煦言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乌云压城的阴霾气，与他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如出一辙。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洞悉一切般的、带着深刻嘲讽的冷漠。
“为什么停用我安排的资金渠道？”楚南栀开门见山，声音因为急促而带着一丝微喘，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背叛的质问，“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
“等你和楚家里应外合，彻底吞下郑氏吗？”郑煦言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过去，每一个字都淬着毒，“楚南栀，你的戏，到底要演到什么时候？”
“……”
楚南栀整个人怔在原地，仿佛被一道惊雷劈郑她脸上的急切和怒火瞬间凝固，转化为全然的错愕与难以置信。
“你……查我了？”她下意识地问出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辩解，而是自己那些隐藏至深的、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网络和资产布局，是否已经暴露在他面前。
这副反应，在郑煦言看来，无异于心虚的默认。
他冷笑一声，绕过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那份精心伪造的《楚氏资本近期动向报告》，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地甩在了楚南栀面前的桌面上！
纸张散开，发出哗啦的声响。
“解释。”他盯着她，目光如同最寒冷的冰原，寸寸冻结着她的血液，“解释一下，楚家在这个时候，暗中低吸郑氏股份，接触我公司动摇的股东，是意欲何为？再解释一下，你楚南栀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楚南栀的目光落在那份报告上，只快速扫了几眼关键数据和结论，她的心就沉了下去。伪造的，但伪造得衣无缝，直指核心，完美地利用了郑楚两家历史上微妙的竞争关系和此刻郑氏的虚弱期。
她抬起头，看向郑煦言，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恨意和怀疑。一股巨大的、冰凉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
解释？
在这样“铁证如山”面前，她的解释，在他听来，恐怕也只是更高明的谎言吧？
就像当年，她无法解释那场“背叛”一样。
就像现在，她无法解释那些资金的真正来源，和那个庞大网络存在的终极意义一样。
她忽然觉得，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付出，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值。
她看着他那张曾经让她心动，如今却只剩下冷漠和猜忌的俊脸，看了很久很久。办公室内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隐隐传来的、预示着风暴将至的闷雷声。
最终，她什么也没有。
没有解释，没有反驳，甚至没有一丝情绪。
她只是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挺直了因为连日奔波而有些僵硬的背脊。然后，她转过身，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去碰那份如同判决书般的伪造报告，一步一步，沉默地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郑煦言看着她决绝离开的背影，看着她甚至不屑于辩解的态度，胸口的怒火燃烧得更加炽烈，却伴随着一种更深、更空洞的失落与尖锐的疼痛。
她默认了。
她连骗，都懒得再骗他了。
他猛地一拳砸在办公桌上，手背瞬间红肿起来，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只有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清晰的、如同被钝器反复捶打般的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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