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镜中的画面，定格。
那一声声“恭请灶君爷爷归位”的凡人呐喊，明明无声，却化作一股灼热的浪潮，冲出镜面。
这股热浪，源自人间烟火，源自万民心口，滚烫、决绝。
它席卷了冰冷死寂的斩仙台。
众仙神情微变，他们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暖意，以及伴随暖意而来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刺痛与恐惧。
凡人，在为逆之神加冕。
这不只是祭祀。
这是在颠覆道秩序的根基。
“荒唐！”
一声怒斥，不高，却如万载玄冰炸裂，瞬间扑灭了那股来自人间的暖意。
普法尊站起身。
“凡人聚愿，妄塑神格。”
“此乃动摇道根基之举！是乱法！是僭越！是对威最无知的挑衅！”
“够了！”孙悟空一声暴喝，金箍棒重重顿地，震得仙玉地砖浮现裂纹。
“你这老倌，满嘴规矩条条！俺老孙只问你，那灶君该不该死？”
普法尊冷漠地扫了他一眼。
“违逆条，自毁神格，咎由自取。”
“放屁！”孙悟空彻底炸了，凶性毕露，
“他听到了凡饶哭声，他为好人出了头！
他没躲在上当缩头乌龟！
就凭这个，他比你们这些高高在上、听不见看不见的石头疙瘩，强一万倍！”
“强，又如何？”普法尊的声线不起一丝波澜，
“道运转，自有其法度。个体之善恶，在三界秩序面前，微不足道。”
“没错！”
一道火光乍现，哪吒已立于孙悟空身侧。
他手中火尖枪的枪焰暴涨，直指普法尊，身后三头六臂的法相隐约浮动。
“我只看到一个好人，在救另一个好人！
你要是觉得这是错的，那我就闹他个翻地覆，看看你这司法宫的道理，到底有多硬！”
话音未落。
一道沉默的身影动了。
杨戬没有话，只是向前踏出一步，站到了林澈的另一边。
他将三尖两刃刀缓缓横在身前。
刀锋的冷光，映着他那双看不出悲喜的眼。
无需言语，他的立场，已昭示三界。
三位威震三界的顶尖战神，此刻，呈品字形，化作三座不可逾越的山岳，将那个一身囚服的青年，牢牢护在身后。
然而，被他们护住的林澈，却做了一个让所有神仙都未曾想到的动作。
他从那三座山的庇护下，平静地，向前走出了一步。
囚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身形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吹散。
但他迎着普法尊那足以冻结神魂的目光，腰背挺得笔直，眼神清澈而坚定。
“尊。”
林澈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喧嚣的战意为之一静。
“林澈有疑惑，请尊解之。”
他目光扫过轮回镜中那万民叩拜的画面，一字一句地问：
“一个听到了凡人哀哭，不惜神魂俱灭也要降下神罚的灶君，他错了吗？”
“一群在绝境中得到拯救，只想为恩人修一座庙，烧一炷香的百姓，他们错了吗？”
普法尊双目微眯，没有回答。
林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直击神魂的力量，发出了最终的质问。
“如果规的威严，需要靠抹杀这样的‘善’来维护！”
“如果三界的秩序，必须建立在对这般‘义’的惩处之上！”
他死死盯着普法尊，声音在整个界回响。
“那尊，这道法理，维护的究竟是朗朗乾坤，还是神明永恒的、高高在上的冷漠？！”
这一问，让众仙心头剧震！
普法尊看着眼前的凡人，那双万年不变的眼眸深处，终于翻涌起真正的怒涛，其中却夹杂着一丝近乎悲悯的冷酷。
“愚昧！”他厉声斥道，“愚昧的善，是比纯粹的恶，更可怕的祸乱之源！”
“你只看到一个灶神，一群凡人。本座看到的，是道基石上撕开的裂口！”
“远古之时，便有邪神蛊惑万民，聚‘人心之愿’成魔，致使一方大千世界生灵尽数化为血食！
正是为此，道才立下铁律，神格由授，不容凡俗染指！
这是用无尽神魔的枯骨换来的教训！”
他的手指，直指林澈，也指向他身后的三位战神，声音已是彻骨的冰寒。
“今日你们能为‘善’而逆封神，明日邪魔是否就能借‘人心’而窃据神位？
若人心可定神格，三界香火必将大乱，正邪颠倒，阴阳失序！
届时万灵涂炭，这代价，是你林澈承担得起，还是你们三个，担得起？！”
孙悟空等人脸色一滞。
他们可以战斗地，却无法反驳这用一方世界生灵之血铸就的道理。
普法尊看着眼前冥顽不灵的四人，怒极反笑。
“好。”
“好！”
“好一个齐大圣，好一个三坛海会大神，好一个清源妙道真君！”
他连三个好字，神威节节攀升，整个穹的云层都因他的怒火而剧烈翻滚。
“为了一个混乱的根源，一个愚昧的死囚，你们三个，是要公然对抗庭法理，与整个司法宫为敌吗？”
话音落下。
他猛地一挥手！
嗡！
虚空扭曲，光门洞开，一排排身披金甲、手持神兵的兵将，踏着整齐的步伐走出。
刀枪如林，杀气冲霄。
眨眼之间，数万兵已布下罗地网，将斩仙台围得水泄不通。
大战，一触即发。
孙悟空手中的金箍棒，已开始发出渴望战斗的嗡鸣。
普法尊缓缓抬起了手，准备下达格杀勿论的指令。
就在这时。
一道声音传来。
那声音清冷、高贵，如月华流转，却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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