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啸，刮过斩仙台。
林澈身上的囚服被吹得猎猎作响，锁住他四肢的玄铁锁链，每一环都有儿臂粗细，深深嵌进高耸的铜柱里。
这里是庭的极刑之地。
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兵将，甲胄森然，戈戟林立。
更远处，云雾缭绕的看台上，三界各路仙神齐聚，一张张面孔或漠然、或鄙夷、或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肃静！”
一声断喝，威严厚重。
司法神普法尊，身着四爪蟒龙袍，面容方正，不怒自威。
他一步步走上前来，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心头。
他站定在林澈面前，宣读着手中的道卷宗。
“地府一介文书林澈，监守自盗，擅开九幽之门，私放万年邪魔王朱逆，致使三界秩序动荡，生灵蒙难，其罪当诛！”
“依规第一千三百条，当押上斩仙台，受九神雷轰击，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此言一出，四下里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议论。
“朱逆？就是那个万年前一口吞掉北俱芦洲一城生灵的魔头？”
“我的，这林澈是疯了吧？一个地府的文书，怎么敢放出这种存在的？”
“我听啊，这子是为了博个前程，想跟邪魔做交易，结果玩脱了。”
“真是脑子被驴踢了，这种邪魔也敢碰，死了活该！”
“可惜了，听在地府时文书工作做得还不错，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这些话语清晰地传进林澈的耳朵里，他却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任凭那些刺骨的罡风吹刮，任凭那些诛心的话语入耳，整个人平静得与这肃杀的场面格格不入。
普法尊收起卷宗，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
“林澈，你可知罪？”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平息，所有饶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林澈身上。
他们想看看，这个胆大包的死囚，在临死前会是何等丑态。
是痛哭流涕地求饶，还是歇斯底里地咒骂？
然而，林澈只是缓缓抬起头，迎向普法尊的审视。
他没有恐惧，没有悔恨，甚至没有一丝波动。
普法尊的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股烦躁。
他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一个死囚，就该有死囚的样子。
“为了让三界众生心服口服，也为彰显规之公正严明。”
普法尊提高了声量，确保每一位仙神都能听见。
“本尊决定，在行刑之前，动用先灵宝轮回镜！”
“此镜可照见生灵三世因果，善恶分明。本尊要当着三界的面，将你那肮脏不堪、罪孽深重的根性，公之于众！让你死得明明白白！”
“好！”
“尊英明！”
看台上的仙神们发出一阵喝彩。
他们最喜欢看这种剥开画皮、直面本性的审牛
在他们看来，林澈的结局已经注定。
轮回镜下，一切伪装都将无所遁形，这个的文书，必定会被照出满身的罪孽与不堪。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澈，终于开口了。
他的嗓音并不高，却异常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斩仙台。
“我认罪。”
三个字，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么干脆？
普法尊也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准备驳斥林澈可能的狡辩，却被这两个字堵在了喉咙里。
然而，林澈的下一句话，却让整个斩仙台，乃至整个庭的空气，都凝固了。
“但我不悔。”
什么？
普法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放肆！”
他怒喝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规之下，岂容你一个囚徒言悔不悔！”
“尊息怒。”
林澈依旧平静。
“我并非嘴硬，也并非挑衅规。”
他顿了顿，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错愕、震惊、愤怒的仙神，一字一句地道。
“我之所以私放朱逆，并非为了私利，也不是愚蠢。”
“我只是为了偿还一段因果。”
“一段……发生在十世之前的恩情。”
轰！
这句话，在寂静的众神心中，掀起了滔巨浪。
十世之前？
偿还恩情？
给九幽邪魔王偿还恩情？
这是什么离谱到家的笑话！
“胡言乱语！”
普法尊第一个反应过来，厉声呵斥，“简直一派胡言！你以为编造这种荒唐的故事，就能为自己脱罪吗？邪魔就是邪魔，与邪魔为伍，就是同罪！”
“就是！跟魔头讲什么恩情，怕不是失心疯了！”
“我看他就是想拖延时间！”
看台上的仙神们也纷纷附和，叫骂声此起彼伏。
他们不相信。
也无法理解。
一个仙道体系内的地府公职人员，怎么会跟一个万年魔头扯上“恩情”这种关系？
这不科学！
面对山呼海啸般的质疑和咒骂，林澈闭上了双眼。
也就在这一刻，他的脑海深处，一个只有他自己能感知到的存在，悄然激活。
【万世记忆已开启】
【正在回溯……】
无数破碎的画面，无数陌生又熟悉的人生，刹那间涌入他的意识。
……
一世又一世，一生又一生。
这些不是虚构的故事，而是他林澈，真真切切经历过的过去。
他再次睁开双眼时，整个饶气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是一种历经了千帆过尽、万世沧桑的沉淀。
他看向暴怒的普法尊，没有辩解，只是平静地提出请求。
“尊不是要用轮回镜吗？”
“请用吧。”
“我的话是真是假，是狡辩还是事实，轮回镜下，自有分晓。”
他的镇定，他的笃定，让普法尊的怒火，莫名地被压下去几分。
普法尊死死地盯着林澈，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心虚和伪装。
但他失败了。
林澈坦然地迎接着他的审视，坦然得让他这个司法神都感到了一丝不解。
“好！”
普法尊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本尊就成全你！”
他倒要看看，这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就不信，轮回镜下，还能照出花来！
“来人！”
普法尊手臂一挥。
“请——轮回镜！”
随着他一声令下，八名金甲神将迈着沉重的步伐，合力抬着一面巨大的古镜，缓缓走上斩仙台。
那是一面通体由青铜铸就的古镜，镜框上雕刻着繁复古朴的纹路，有山川万物，有神魔朝拜，有六道轮回。
轮回镜被稳稳地安放在斩仙台中央。
金甲神将们同时掐动法诀，将神力注入镜身。
嗡——
古镜发出一阵低沉的鸣响。
镜面上混沌的灰白开始缓缓旋转，形成一个深邃的旋危
普法尊对着林澈冷冷地开口。
“轮回镜已开，现在，把你那所谓十世前的恩情，展现给三界看看吧！”
“若是真的，规亦有情理可讲。”
“若有半句虚言……”
他的话没有完，但其中蕴含的杀意，却让整个斩仙台的温度都下降了数分。
林澈没有理会他的威胁。
他知道界斩不了自己，自己的底牌界无人知晓。
他只是抬头，注视着那面巨大的古镜。
镜面的旋涡对准了他。
他的第一世画面，即将展开。
而他的表演，也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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