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物伏诛,江面重归平静,只余淡淡的腥气随夜风飘散。
苏鸿鹄并未立刻离去。
他在江边仔细洗净炼身上的妖血,随后竟又回到那两棵老柳树间,重新躺回刘床。
苏鸿鹄怀抱长刀,闭目假寐,气息悠长,仿佛与这江风月色融为一体。
他在等。
妖物嗜血,往往聚群而居,或相互吞噬以壮妖力。
既有一妖在此为祸,难保没有其它妖物被血腥气吸引而来。
苏鸿鹄索性多留片刻,若还有不开眼的妖孽敢来,便一并斩了,以绝后患。
夜色渐深,江上除却风声水声,再无异常。
苏鸿鹄确认再无妖气潜伏,这才缓缓睁眼,身形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掠向镇客栈方向。
……
与此同时,客栈二楼,一间上房内。
南宫梦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是十多来的第一次失眠。
不……或许更准确地,是她自己刻意遗忘了——失眠,对于曾经的她而言,是多么寻常的事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失眠的?
是从遇到苏鸿鹄……这个杀父仇人之后。
起初一两次,她还能骗自己,是因为跟着苏鸿鹄日夜兼程赶往白鹿书院,身体太过疲惫,倒头就睡。
可后来,到了书院,被变相软禁在苏鸿鹄的别院中,无需奔波劳顿,她竟依旧能一夜安眠至亮。
南宫梦攥紧了身上的薄被,指节微微发白。
少女心里清楚这变化的原因,只是不愿承认,或者,不敢承认。
她是南宫梦,大侠南宫战的独女。
南宫战,名动江湖,侠名远播。
可作为他的女儿,南宫梦的童年却并非充满英雄传奇的色彩。
记忆中,父亲总是匆匆归来,又匆匆离去。
他在家陪伴她和母亲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短短四年。
她至今还记得,当父亲再次提起要重归江湖时,母亲那哀戚欲绝的眼神和近乎卑微的哀求。
可父亲最终还是走了,留下一个“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虚无缥缈的理由,和一对孤女寡母。
那时的南宫梦,并不完全理解母亲的悲伤。
她听着父亲讲述的那些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故事,内心充满了对大侠父亲的崇拜,对那个只会默默垂泪、显得胆怯懦的母亲,甚至隐隐有一丝……轻视。
直到那个血腥的夜晚。
父亲的侠名,带来的不仅是朋友的敬仰,还有仇家刻骨的恨意。
杀手寻踪而至,调虎离山,血洗了防卫相对薄弱的别院。
母亲为了保护她,将她死死藏在隐秘的暗格里,自己却……
南宫梦将脸深深埋进枕头,仿佛还能闻到那晚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听到母亲最后压抑的呜咽和杀手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她在黑暗、狭窄、冰冷的暗格里,瑟瑟发抖,无助得像只待宰的羔羊。
外面的杀手,便是屠夫。
母亲死了。
那是她永恒的梦魇。
从那以后,她对那位名满下的“南宫大侠”,再也生不出半分崇拜,只剩下怨怼。他连自己的妻女都护不住,算什么大侠?!
可怨归怨,恨归恨,那终究是她的父亲。
杀父之仇,不共戴。
她必须变得更强,然后……
想到这里,南宫梦心烦意乱地坐起身。既然睡不着,不如修炼。
她盘膝坐好,试图运转内力,让躁动的心绪平复下来。
然而,心不静,气难平。
内力在经脉中滞涩难行,反而更添烦躁。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突兀地在窗外响起,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关切:
“嗯?这么晚了,师妹还是要注意休息才对。修行虽好,可也要懂得劳逸结合,欲速则不达。”
南宫梦浑身一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这深更半夜,苏鸿鹄那家伙不是去江边斩妖了吗?怎么可能在这里?
可那絮絮叨叨、带着一种令人恼火的从容语调,分明就是苏鸿鹄!
少女猛地掀开被子,压低声音又惊又怒地朝着窗户方向低吼:“苏鸿鹄?!你……你大晚上不睡觉,鬼鬼祟祟趴在我窗外想干什么?!这可是二楼!”
窗外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苏鸿鹄依旧平静的声音:“师妹此时还请轻声些,莫要惊扰了其他客人。我并无他意,只是神识感应到师妹气息不稳,似乎在强行运功,故而出言提醒一句而已。”
南宫梦气结,但还是压着怒火问道:“你……你的妖斩完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妖物已诛。我多停留了片刻,未见其他妖物踪迹,便回来了。毕竟……”苏鸿鹄顿了顿,语气自然地道,“师妹平日睡眠极浅,易被惊扰。簇陌生,我怕你认床,更加难以安睡,故而过来看看。”
南宫梦闻言,心里莫名地颤了一下,嘴上却毫不客气:“哼!你看你的,我睡我的,你来了我就能睡着了?”
窗外再次陷入沉默。
就在南宫梦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继续冷嘲热讽时,苏鸿鹄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是的。”
南宫梦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个混蛋……他凭什么这么肯定?
他知道什么……
苏鸿鹄并未在意她的沉默,继续用那温和的语气道:“师妹若是实在难以入睡,我这里倒有一点安神助眠的药物,或可助你安然入梦。”
“安眠药?”南宫梦嗤之以鼻,“我才不信你有那么好心……”
话虽如此,她还是带着几分赌气和好奇,起身走到窗边,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
月光泻入,她看见苏鸿鹄竟像只蝙蝠般,头下脚上地倒挂在屋檐下,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令人牙痒的温和笑容。
“师妹,晚上好。”他甚至还彬彬有礼地打了个招呼。
南宫梦:“……”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白眼的冲动,没好气地伸出手:“拿来!”
苏鸿鹄从怀中取出一个巧的白瓷瓶,递到她手郑
南宫梦看也没看,一把抓过,“砰”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师妹切记,一次只需少许,溶于温水服用即可,切勿过量。”窗外,苏鸿鹄的声音适时传来,带着叮嘱。
南宫梦哼了一声,拿起瓷瓶就着烛光一看,只见瓶身上赫然写着两个字——迷药。
南宫梦:“!!!”
她强忍着把瓶子扔出去的冲动,再次推开窗户,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苏!鸿!鹄!你这上面写的是‘迷药’!”
窗外倒挂的苏鸿鹄眨了眨眼,笑容不变,解释道:“师妹无需在意名称。此物乃是楚瑶师妹昔日所赠,于我助眠确有奇效,药性温和,并无害处。
之所以用此瓶,概因楚瑶师妹当初炼制时,一时寻不到合适的空瓶,便随手取了这个旧的来装。”
听着他这听起来合情合理的解释,南宫梦心中的疑虑稍稍散去。
仔细想想,以苏鸿鹄的实力,若真想对她不利,又何须用下药这种下作手段?
自己这点微末功夫,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
她撇了撇嘴,最终还是按照苏鸿鹄所,取了极少量的白色药末,溶于杯中温水,仰头一饮而尽。
药水微苦,带着一丝奇异的清凉。
她重新躺回床上,原本纷乱的心绪,竟真的随着这股凉意渐渐平复下来。
一股深沉而温和的倦意,如同潮水般缓缓涌上,比她以往用过的任何安神香、安神汤都要有效得多。
不过片刻功夫,她的眼皮便开始打架,意识逐渐模糊,最终沉入了安稳的梦乡。
少女均匀清浅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窗外屋檐下,苏鸿鹄听着屋内传来的平稳呼吸声,嘴角轻轻地向上弯了弯。
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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