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的晨霜打湿了院角的菊丛，紫的、黄的、白的花瓣上凝着冰晶，像给花朵镶了层银边。思砚捧着个粗瓷盆蹲在花前，看露珠从花瓣滚落，砸在盆底的青苔上，溅起细花纹。风吹过，菊香混着霜气漫过来，清冽得像刚滤过的泉水。
“别碰霜打的花瓣，会蔫的。”苏晚正用剪刀修剪过长的枝条，枯黄的叶子落在盆里，“你外婆总‘寒露赏菊，霜重香愈浓’，这菊花就得经点霜，花瓣才更挺括，香气才更足。”她把母亲寄来的旧陶盆摆在石桌上，盆身上刻着“采菊东篱下”的字样，“这是你外婆养菊用的，‘老陶透气，根须长得旺’。思砚伸手碰了片黄菊的花瓣，冰凉的触感让他缩了缩手，却笑出声：“比冰块还香。”
林砚在屋檐下搭了个竹架，把盆栽的菊花搬上去避霜。“夜里温度低，得让它们挨着墙根，”他往花盆里添了把新土，“外婆‘寒露的菊要添肥，来年才能分根’。”思砚举着自己画的菊花，是用彩笔涂的，花瓣层层叠叠像太阳，“这个贴在竹架上，让菊花知道有人夸它们好看”。林砚笑着把画纸用钉子固定在架上，风一吹，画纸和花瓣一起晃，倒像幅活的画。
来老先生的孙女挎着竹篮过来，里面是她家蒸的菊花糕，米白色的糕上撒着晒干的菊瓣，甜香混着药香。“我爷爷，寒露的菊花能泡茶，加些冰糖，喝着败火，”她把竹篮放在石桌上，帮苏晚把残花捡进簸箕，“我们的菊糕配着你的菊花茶，一口甜一口清，像把秋的味都含在嘴里。”
思砚立刻从菊丛里掐了朵白菊递过去，两个孩子蹲在竹架边，数着黄菊的花瓣，一片、两片、三片……数着数着就被花香勾了神，托着腮帮子发呆。思砚的鞋面上沾着白霜，是刚才踩在草上蹭的，他却不在意，指着边的朝霞“那颜色像外婆染的红菊”。老先生坐在堂屋的藤椅上，喝着菊花茶：“这菊花啊，不与春花争艳，专等秋深露重时开，像有骨气的人，越经考验越精神。你外婆不就总‘花品如人品，耐寒方可贵’？”
街坊们来讨菊苗时，手里都带着些秋物。张奶奶端来碗萝卜汤，“新挖的萝卜，炖着喝暖身子”；老板娘拎着袋炒栗子，“寒露吃栗，健脾养胃”；思砚举着他刚掐的紫菊，给每个人看，花瓣上的霜落在栗子袋上，惹得大家直笑“思砚把香雪带过来了”。
“要给外婆寄罐菊花茶，”林砚把晾干的菊瓣装进玻璃罐，阳光透过花瓣，映出淡淡的黄，“让她用温水泡，我们的菊花经了霜，香得久。”思砚找来张画，上面画着个人在摘菊花，旁边摆着茶杯，是“外婆看到就知道我们在喝菊花茶”。他把画贴在罐身上，胶带被露水打湿，却粘得牢牢的。
傍晚，夕阳把菊丛染成金红色，霜气渐渐散了，花瓣舒展开来，比清晨更显精神。苏晚用新鲜的菊瓣煮了粥，米香混着菊香，思砚喝得鼻尖冒汗，“比白糖水还清口”。林砚给他剥了个栗子，“慢点吃，外婆‘寒露的吃食要带点苦，才能败去秋燥’”。
夜里，菊香顺着窗缝钻进来，和着蟋蟀的鸣声，像支清寂的夜曲。思砚躺在被窝里，手里攥着片干菊瓣，是“给外婆的茶包，泡在水里会开花”。苏晚坐在床边，给他讲菊花的故事，“这花在霜里站了那么久，就等寒露这阵香，把清苦都酿成了甘，就像我们等外婆来，盼了些日子，见面时才更觉亲”。
林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件新做的厚褂子，是用母亲寄来的深灰棉布缝的，领口绣着的菊花。“明穿这个去学堂，”他把褂子放在床头，“风硬了，这布挡风，像裹着菊香的暖。”苏晚摸着棉布的纹路，突然觉得这寒露的菊花里，藏着最清贵的盼——是孩子贴在罐上的画，是老饶菊糕，是街坊的栗子，把秋的霜都酿成了香。
这个寒露，没有惊动地的芬芳，只有院角的菊丛、杯里的清茗和家饶相守，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坚韧的美，从来都藏在这些经霜的绽放里——是思砚沾着霜的指尖，是老先生的茶杯，是林砚搬花的手，是寒露夜里那缕清冽的香，藏着岁月的风骨与期盼。
而那些开在霜里的菊，那些泡在杯里的香，那些藏在罐里的甘，终将像这渐深的秋意一样，在时光里慢慢沉淀，让每个秋的日子，都带着菊花的清，带着相聚的暖，等那个最牵挂的人，笑着揭开茶罐，声“这菊花经了霜，香得比去年还耐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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