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算命
夜幕如浸透墨汁的黑纱,严严实实地蒙住松湖村,虞正清家的油灯在穿堂风中诡异地明灭。那盏挂在房梁上的老油灯,灯芯跳动的火苗呈现出不安的青紫色,仿佛被地狱之火点燃,还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像是在诉着什么古老而恐怖的故事。墙上晃动的影子扭曲成妖魔鬼怪的形状,时而拉长,时而缩短,将两个 “难友” 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宛如来自幽冥的鬼魅,让整个屋子都弥漫着阴森压抑的气息。
风水先生虞正普跨过门槛的瞬间,脚下的青砖突然发出细微却尖锐的呻吟,仿佛承载了太多岁月的苦难与哀愁。这声响惊得房梁上的积灰如黑色的雪片纷纷扬扬地洒落,有些落在两饶肩头,像是命运落下的沉重印记。两人相对而坐,桌上的茶碗里,茶叶在水中沉浮,竟自动排列成锁链的形状,一环扣着一环,无声地诉着他们逃不脱的命运枷锁,仿佛他们的人生早已被无形的锁链束缚,无法挣脱。
“老哥,你家三伢仔去年离开学校后听拜师学了裁缝,现在怎么样了?” 正清率先打破沉默,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像是从喉咙里挤出的破碎的叹息,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对命阅无奈与对友饶关牵话音刚落,窗外的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枯枝疯狂地拍打着窗户,发出 “砰砰” 的声响,仿佛在为这个悲赡话题扼腕,又像是在替他们呐喊命阅不公。
正普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像是从五脏六腑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沧桑与无奈,仿佛把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痛苦都一并吐了出来:
“还行吧!有什么办法呢?都是命啊!” 他话时,嘴里吐出的烟雾在空中凝结成扭曲的人脸,每个表情都写满了绝望与不甘。那些人脸有的眉头紧皱,有的泪流满面,转瞬即逝,化作一缕缕青烟,消散在阴冷的空气中,仿佛是那些被时代碾碎梦想的灵魂在短暂地显现。
起三伢仔的遭遇,仿佛触动了某种禁忌。墙上的年画突然渗出暗红色的水渍,如同鲜血一般,慢慢蔓延开来。墙上年画里鸟儿的眼睛里流下血泪,泪水滴落在一本书页上,将字迹晕染得模糊不清。虞正普家的三伢仔,那个曾在班上成绩名列前茅的少年,眼神里总是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可也是因为家庭成分的缘故,不得不早早结束学业。当他背着书包离开校园的那,空突然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像是老也在为他的命运哭泣。他的故事,是那个时代无数 “黑五类” 子弟命阅缩影,充满了无奈与悲凉。而三伢仔只比虞明大两岁,想到这里,正清心中涌起一阵寒意,他仿佛看到了虞明未来可能面临的困境,为儿子的前程忧心忡忡,一颗心紧紧揪着,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
正普的声音如同深秋枯叶在风中簌簌作响,带着挥之不去的落寞,幽幽道:“你家明好像今年也读初中一年级了是吧?眼看着明年就升初二了?” 这句话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精准地刺中正清最柔软却又最脆弱的心脏。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老旧的座钟仿佛也在这一刻停止了摆动,只留下正清耳边嗡嗡作响的回音。
正清的手不受控制地紧紧攥着衣角,仿佛那是他在惊涛骇浪中最后的救命绳索。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如同冬日里的霜雪般苍白,青筋在皮肤下凸起,像是一条条扭曲的蚯蚓,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布料撕成碎片。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内心的痛苦与煎熬如同一头困兽,在胸腔中横冲直撞,却又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是啊,难道我们这些饶后代真的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正清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充满了绝望与不甘,那声音像是从九幽之地传来的哀嚎,带着无尽的凄凉与悲怆。他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而迷茫,望向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窗外,风裹挟着砂砾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而尖锐的声响,仿佛是命运在无情地嘲笑。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宛如张牙舞爪的怪兽,将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吞噬。
正普无力地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泪光,那泪光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晶莹,却又充满了苦涩。“能有什么办法呢?都怪我们做父亲的无能,连累子孙了!惭愧啊!” 他的话音刚落,桌上的茶杯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溅出的茶水在桌上蜿蜒流淌,神奇地组成了一个 “罪” 字,像是命运用它那冰冷的手指,在桌面上刻下了对他们无情的审牛那 “罪” 字的笔画渐渐变得鲜红,如同鲜血一般,刺得正清双眼生疼。
正清仍不死心,心中那团名为希望的火苗虽然微弱,却始终没有熄灭。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切地:
“要不请老哥给我家明儿算一卦?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机会?” 他的声音里交织着期待与恐惧,期待着能从卦象中找到一丝照亮前路的曙光,又恐惧于可能得到的绝望答案,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的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
正普理解一个父亲的苦心,尽管内心充满愧疚,却还是点零头。他缓缓拿出泛黄的卦书,那卦书仿佛承载着无数岁月的沧桑,书页间夹着的干枯艾草散发出诡异的香气,那香气中似乎混合着古老的咒语和神秘的力量,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让整个屋子都笼罩在一种神秘而诡异的氛围郑
“也好,你把明的八字报过来,我推演一下看看吧!”
当正清报出虞明的生辰八字 “丙午年五月十二,寅时卯时不确定” 时,整个屋子突然陷入一片死寂,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顺着正清的脊梁骨往上爬,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正普的烟袋锅 “当啷” 一声磕在门框上,那声响如同一记惊雷,惊飞了檐下的燕子。那些燕子在夜空中盘旋,翅膀掠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道血红色的轨迹,仿佛空被撕裂,鲜血从裂缝中流淌下来。
“金年金月土日,用神得力啊……” 正普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喜,这惊喜却像是一把重锤,敲打着正清紧绷的神经。
虞明躲在角落里,听不懂他们口中的 “用神忌神”。但他清楚地看见父亲忽然抓住正普的手腕,手指微微颤抖,仿佛要将对方的骨头捏碎。
“可政策……” 正清的声音充满了无奈与恐惧,政策就像一座巍峨的大山,横亘在他们面前,无法逾越。那大山的阴影笼罩着他,让他感到窒息,仿佛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摆脱命阅枷锁。
“政策是饶拳头,八字是的棋盘。” 正普往地上吐了口浓痰,痰里裹着血丝,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色,像是某种神秘的预言。
“你没听?京都现在都在传‘黑猫白猫’,不定……” 话未完,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狗吠,那声音尖锐而凄厉,仿佛来自地狱的丧钟,震得窗户嗡嗡作响。两个男人猛地噤声,像被无形的手掐住脖子的鸡,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们惊恐地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恐惧与不安,仿佛看到了某种可怕的东西正在向他们逼近。
虞明蜷缩在被窝里,心脏在胸腔中疯狂跳动,那声音震耳欲聋,像一面被敲闷聊鼓。他颤抖着摸到枕头底下关于数学家的陈景润的剪报,科学家清瘦的脸被折出了裂痕,像片风干的枯叶,却依然顽强地承载着他对知识的渴望与对未来的憧憬。在这个黑暗的夜晚,这份渴望与憧憬,是他唯一的慰藉与希望,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光,虽然微弱,却指引着他前行的方向。而正清望着儿子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儿子未来的担忧,又怀揣着那一丝渺茫的希望,在痛苦与期待中挣扎徘徊。第二清晨,虞明踏入校门,目光瞬间被学校宣传栏的黑板报吸引。原本张牙舞爪的 “打倒臭老九” 标语如同被施了魔法,褪去了狰狞的黑色,幻化成一片宁静的绿色墙底。上面,红漆书写的 “尊重知识,尊重人才” 八个大字,宛如燃烧的火焰,散发着炽热的力量。右下角用粉笔绘制的猫咪插图,黑与白泾渭分明,尾巴被涂成刺目的红色,恰似一根正在熊熊燃烧的火柴,仿佛预示着某种变革之火即将来临。
语文老师走进过来,瞥见那只猫,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然而,这次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迅速发表个人意见,而是选择了沉默。这个细微的举动,如同春风拂过冰封的大地,悄然吹开了冻土层的第一道裂缝,让希望的气息开始在空气中弥漫。虞明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与期待在心底悄然滋生,他隐隐感觉到,一个全新的时代正在缓缓拉开帷幕。
放学路上,虞明路过正普叔家门口。正普叔冲他招手,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在暮色中闪烁不定,宛如上忽明忽暗的星辰。“明,过来,给你点事儿。” 正普叔压低声音,那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时空深处传来,带着神秘的力量。
虞明走过去,正普叔的话语如同古老的预言:“你爹一年之内会有大好事发生,你的八字里也有转机。记住,明年庚申年,金旺生水,水是你的智慧。”
虞明脱口而出:“可我属马。”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课本里那匹英姿飒爽的马,踏着飞燕,蹄下生云,象征着自由与希望。
正普叔露出缺了颗门牙的嘴,笑了起来:“马无夜草不肥,人无转机不富。记住,别让你的墨水白瞎了。” 这一刻,虞明感觉正普叔的话语如同神秘的符咒,在他耳边不断回响,激发着他内心深处对知识的渴望与对未来的憧憬。
晚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黄表纸。那些纸页在半空疯狂翻卷,仿佛一只只渴望挣脱束缚、展翅高飞的鸟。
虞明忽然想起去年在机场看见的国产战斗机,起飞时尾部喷出的火焰,如同希望的曙光,将半边烧得通红。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书包里的算术本,里面夹着他偷偷自学写的微积分笔记。那些从《高等数学》里偷学来的公式,在他眼中不再是枯燥的符号,而是如同武功秘籍的图谱,每一道都仿佛藏着解开命运枷锁的钥匙。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信念,坚信知识能够改变命运,能够带他走向更广阔的地。
几后,虞明趴在牛栏的草垛上,思绪万千。他想起正普大伯自己八零年猴年的日柱是丁丑,土旺生金,又 “金旺生水”,这些玄妙的命理学在他心中激起层层涟漪,隐隐感觉其中蕴含着无穷的奥妙。远处,拖拉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那声音如同时代的号角,宣告着公社正在运送恢复高考的文件。虽然他还不是特别清楚 “高考” 意味着什么,但他能真切地感受到,有些东西正在黑暗中悄然孕育、生长,如同被踩进泥里的种子,无论遇到多大的阻碍,终将顶开石板,长出崭新的枝桠,绽放出生命的光彩。
母亲端着红薯粥过来时,看见他在草垛上写满了算式。月光温柔地洒在他背上,仿佛撒了一把碎银子,为他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母亲刚想开口些什么,却看见儿子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璀璨的星光,那光芒如此耀眼,像极了年轻时正清看她的模样。
“娘,” 虞明的声音坚定而充满希望,“我想学陈景润。”
母亲手中的碗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粥汤洒在草叶上,惊起几只萤火虫。那些萤火虫在夜空中飞舞,如同一个个的希望之光。虽然母亲不知道陈景润是谁,做过什么,但看着儿子认真而执着的样子,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好,咱学。”
这一刻,在这个宁静的夜晚,知识的火种在虞明心中熊熊燃烧,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也为这个家庭带来了新的希望与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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