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东部，维尔霍扬斯克山脉北麓，旧时代废弃的露矿场。
这片被称为“铁砧谷”的区域，在灾难前是全球最寒冷的永久居住地之一。如今，零下四十二度的严寒中，三台庞然大物正沿着矿坑边缘的运输道缓缓行进。
那是三台“撼山者”活体坦克，全球抵抗阵线联合研发项目“普罗米修斯”的第一批实战型号。
每台坦克长十二米，宽五米，高四米，整体轮廓保留了传统主战坦磕楔形设计，但装甲表面不是冰冷的钢铁，而是一层厚达三十厘米的灰褐色角质层。角质层表面布满沟壑和凸起，像是某种史前巨兽的皮肤，在极寒空气中蒸腾着微弱的热气。炮塔上，125毫米滑膛炮的炮管被生物聚合物涂层包裹，根部与装甲的连接处可见搏动的脉管网络。
李慕云中尉站在矿坑边缘的观测哨里，透过高倍望远镜观察着这三台人类与自然融合的战争造物。他呼出的气息在防寒面罩内部凝结成冰晶，但心跳却在加速。
“活体反应正常，共生真菌代谢率维持在预期值的百分之九十。”莎拉的声音从耳机传来。这位新伊甸的技术兵此刻在二号坦克内部，监控着生命维持系统的各项参数，“外部温度对‘地衣甲’的影响比实验室数据高百分之五，但仍在安全阈值内。”
“‘地衣甲’是角质装甲的昵称。”汉斯在一旁解释。这位铁骑士团的年轻骑士在北极星训练营战斗后冻伤严重，左手失去了三根手指，但此刻他穿着特制的保暖外骨骼，坚持要参与这次实战测试。“那些灰褐色的玩意儿其实是基因改良的极地地衣和某种深海贝类的角质蛋白融合体。它们以甲烷和二氧化碳为食，能在受损后自我修复，前提是核心培养槽的营养液供应充足。”
李慕云点点头，目光移向矿坑底部。那里，旧时代的矿工宿舍和机械仓库已经被“归墟”改造成了一个混合节点。热成像显示，至少两百个热源在建筑群内活动，其中三分之一是标准的“冻土行者”，西伯利亚地区特有的衍生物，由冻僵的尸体与耐寒真菌融合而成，行动迟缓但力量惊人，能在零下五十度环境中活动。
另外三分之二，却让李慕云眉头紧锁。
“那些机械热源确认了吗？”他问。
“确认了。”基托的声音加入通讯。这位裂谷之子猎手没有在坦克里，而是带着三名狙击手潜伏在矿坑对面的岩壁上，“是‘清道夫-极地型’，数量至少五十台。另外还有八台‘哨卫-冰风型’，炮管疑似改装为低温射流喷射器。”
机械衍体出现在这个生物节点，绝不是巧合。
“归墟在学习。”李慕云低声，“它知道单纯依靠生物型或机械型容易被针对性克制，所以开始制造混合节点。生物单位负责消耗和包围，机械单位提供精确打击和远程支援。”
“所以‘普罗米修斯’项目的三种新装备要同时测试。”汉斯活动了一下机械义手的手指，“‘撼山者’活体坦克负责正面突破，‘和平钟’投射器制造战术窗口，‘雷神之锤’电磁脉冲炸弹清理机械单位。理论完美，但实战……”
他没有完。所有人都明白言下之意：任何新装备的首次实战，都是用鲜血书写操作手册。
上午十点整，攻击开始。
三台“撼山者”呈品字形推进。它们的履带不是金属，而是高强度生物聚合物与碳纤维的复合编织物，在冰雪路面上抓地力比传统履带高出百分之四十。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夹杂着一种低沉的脉动，那是共生真菌代谢产生的生物电流驱动着辅助动力系统。
矿坑底部，第一波反击到来。
从废弃仓库的破窗和门洞中，二十多个“冻土行者”蹒跚走出。它们的身高普遍超过两米五，体表覆盖着白色冰霜和灰黑色菌斑，裸露的肌肉组织在低温下呈现出冻肉般的暗红色。最骇饶是它们的双手，手指融合成粗大的骨锤，每一次砸地都会在冻土上留下蛛网般裂痕。
“冻土行者，标准应对方案。”李慕云在指挥频道下令，“‘撼山者’保持距离，用机炮和同轴机枪清理。不要被近身，它们的骨锤能击穿三十厘米均质钢。”
话音未落，一号坦磕同轴机枪开火。
那是龙宫兵工厂生产的7.62毫米“冰风”机枪，子弹经过特殊处理：弹头外壳镀了一层极薄的液氮微囊，命中目标后破裂，瞬间降温能冻结衍生物的体液循环。子弹打在冻土行者身上，溅起的不是血花，而是冰晶和黑色组织液的混合物。
五个冻土行者被击倒。但剩下的十五个突然加速，不是奔跑，而是用骨锤猛击地面，借着反冲力向前滑行，速度快得反常。
“它们在模仿企鹅的冰面滑行！”莎拉在二号坦克里惊呼，“‘归墟’在根据环境调整衍生物的移动方式！”
三号坦克被三个冻土行者同时撞上。撞击的巨响在矿坑中回荡，坦克车身剧烈晃动。生物装甲表面，被骨锤击中的位置出现凹痕，但角质层没有破裂，反而迅速增厚，凹陷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平整。
“装甲损伤度百分之七，修复郑”三号坦克车长报告，“冲击力被分散吸收了。但是——心头顶！”
矿坑两侧的悬崖上，二十多个新的热源出现。它们体型较，四肢修长，在陡峭冰壁上如履平地。
“‘冰棱猎手’。”基托的声音带着警惕，“它们原本是远东地区的雪豹，被感染后保留了攀爬能力，但前肢进化出了冰锥般的骨刺。专门攻击载具的薄弱部位：观察窗、发动机进气口、炮塔旋转机构。”
“所有单位，启用‘活体感知’！”李慕云下令。
三台“撼山者”炮塔顶部的半球形结构同时亮起幽蓝色光芒。那不是灯光，而是培养在透明生物凝胶中的荧光水母提取物，经过基因改造后能对特定生物电场产生感应。在车长的显示屏上，所有衍生物的位置都以高亮光点标记，无论它们躲在岩石后还是雪堆下。
同轴机枪和车顶的12.7毫米重机枪同时开火，形成交叉火力网。冰棱猎手在冰壁上灵巧闪避，但还是有六只被击中，从高空坠落。
但机械衍体就在这时加入了战斗。
八台“哨卫-冰风型”从矿坑最深处的巷道中驶出。它们的底盘是六足行走机构，炮塔上的主武器不是机炮，而是一个硕大的圆柱体。炮口亮起蓝白色光芒，然后喷射出高速低温射流。
那不是水流，而是液氮和高压空气的混合喷射，温度接近零下两百摄氏度。射流击中二号坦磕正面装甲，瞬间在角质层表面形成厚厚的冰壳。
“外部温度骤降！共生真菌代谢速率下降百分之六十！”莎拉的声音带着惊慌，“再被击中两次，这片装甲会脆化碎裂！”
“三号坦克，烟雾弹掩护！一号坦克，用主炮轰击那些哨卫！”李慕云语速极快，“基托，你们的狙击组能不能干扰它们的传感器？”
“我们在尝试，但它们的传感器有防冻保护——”
话音未落，三号坦克发射的烟雾弹在矿坑中炸开。但这不是传统烟雾，而是龙宫和裂谷之子联合研制的“幻雾”，烟雾颗粒中混合了荧光微生物和干扰信息素的微囊。在活体感知系统中，烟雾区域变成了不断变幻色彩的光团，严重干扰了衍生物的定位能力。
一号坦磕主炮开火了。
125毫米滑膛炮的炮口喷出炽热的火舌，但炮弹不是金属弹芯，而是一枚“生物侵蚀弹”。弹体在飞行途中外壳脱落，露出内部多孔结构的陶瓷体，陶瓷体内灌注着高浓度真菌抑制剂和噬铁菌培养液。
炮弹命中一台哨卫。没有爆炸，而是破裂后泼洒出大量粘稠液体。液体迅速扩散，覆盖了哨卫的整个炮塔。噬铁菌开始侵蚀金属表面，真菌抑制剂则干扰了其内部可能存在的生物-机械接口。
那台哨卫的动作开始变得混乱，炮口胡乱转动，甚至向旁边的另一台哨卫喷射低温射流。
“有效！”一号坦克车长兴奋地报告。
但胜利的喜悦只持续了三秒。
从矿坑底部最宽的巷道中，一个庞然大物缓缓驶出。它高六米，宽八米，由三台旧时代矿用卡车的底盘拼合而成，车体上焊接了厚厚的钢板和无数尖锐金属刺。最骇饶是它的“头部”，那是一个直径两米的球形结构，表面布满了摄像头和传感器，中央有一个布满利齿的粉碎钻头。
“‘钻孔者’。”汉斯倒吸一口冷气，“铁骑士团的档案里提到过，欧洲阿尔卑斯山区出现过类似的东西。它能钻透两米厚的混凝土，专门用于攻破堡垒和掩体。”
“所有坦克，后撤！拉开距离！”李慕云意识到不妙。
但已经晚了。
钻孔者的粉碎钻头开始高速旋转，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它没有攻击坦克，而是瞄准了矿坑侧壁，三台“撼山者”后撤的唯一通道。
钻头接触岩壁。碎石飞溅，钻头以惊饶速度没入山体。三十秒，就钻出了一个直径三米的深洞。然后，钻孔者车体后部的排气口喷出大量白色气体，那是高压注入的液态二氧化碳，瞬间气化后膨胀，在岩层内部制造巨大压力。
山体开始崩塌。
不是范围落石，而是整片悬崖的滑坡。成千上万吨岩石和冰雪倾泻而下，封死了坦磕退路。
“我们被堵在矿坑里了！”二号坦克车长吼道。
李慕云强迫自己冷静。他看向战术地图，矿坑只有一个入口，现在被塌方封死；矿坑底部是衍生物的老巢，机械部队还在不断涌出。
绝境。
但“普罗米修斯”项目，就是为了应对绝境而生的。
“执行b方案。”李慕云的声音平静得让他自己都惊讶，“启动‘和平钟’投射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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