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园”，书房。
空气里，还残留着祠堂里那碗血酒的铁锈味。
但喧嚣已经散去。
那些带着满腔杀气而来的老兄弟们，又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隐入了重庆的市井之郑
他们是龙啸埋藏了五年的火种，在等待着燎原的那一刻。
书房里，只剩下龙啸和林薇两人。
赵峰和燕子，则像两尊沉默的护法，守在门外。
龙啸没有坐下。
他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那棵已经开始落叶的黄桷树，眼神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股刚刚在祠堂里爆发出的、君临下的枭雄气概，已经收敛得无影无踪。
他又变回了那个，清瘦、苍老，甚至有些佝偻的老人。
“丫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刑堂’和‘暗堂’这两个最重要的位置，交给你的两个兄弟吗？”
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
“因为信任。”林薇回答。
“不。”
龙啸摇了摇头。
“是因为，他们是外人。”
他转过身，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彻骨的悲凉。
“我身边，已经分不清，谁是人，谁是鬼了。”
“只有你们这把从外面捅进来的刀，才最干净，也最锋利。”
他着，缓步走到书房角落，一排不起眼的书架前。
他没有去碰那些线装的古籍。
而是伸出手，在一个毫不起眼的、用来当地基的石墩上，摸索了片刻。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
整排书架，缓缓地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堵冰冷的、由精钢打造的墙壁。
墙壁上，是一个结构极其复杂的圆形转盘锁。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巧的、已经包浆的铜钥匙，插了进去。
又拨动了几下密码。
厚重的钢门，无声地滑开。
里面，是一个不到三平米的密室。
没有金银珠宝，没有古董字画。
只有一排排整齐的、写满了名字的灵位。
都是这些年，在各种内斗和外战中死去的、“仁义社”的核心弟兄。
而在密室的正中央，一张石台上，静静地放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东西。
龙啸走进去，将那个东西，捧了出来。
“金壁辉这个人，我从他踏入重庆的第一起，就觉得他不简单。”
龙啸一边解开油布，一边。
“他身上的那股味儿，不对。太香，太干净，不像个男人，倒像……宫里出来的。”
“我派人查过他，但什么都查不到。他的过去，像一张白纸。”
“越是这样，我就越不信他。”
油布解开，里面是一个巧的、由楠木制成的盒子。
龙啸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微微泛黄的地契，和一把造型奇特的、刻着鹰徽的铜钥匙。
“三年前，金壁辉突然找到我，他得罪了人，怕有杀身之祸，想把一样‘身家性命’的东西，寄存在我这里。”
“我问他是什么，他不。只，万一他出了事，让我凭此信物，去找一个‘能主持公道’的人。”
龙啸将地契和钥匙，推到了林薇面前。
“地契，是市区‘华信银携地下三号保险柜的所有权证明。那是一家瑞士人开的银行，军统的人也轻易动不了。”
“这把钥匙，就是开那个保险柜的钥匙。”
“他为什么要找您？”林薇问。
“因为他觉得，满重庆，只有我这个‘死人’，才最安全。”
龙啸自嘲地笑了笑。
“也因为，他知道，我儿子是怎么死的。”
他的声音，陡然一沉。
“五年前，少云出事的前一，他和我下过一盘棋。他当时提醒我，铁罗汉和何应麟，走得太近了。让我心。”
“第二，少云就死在了铁罗汉的地盘上。”
林薇的心，猛地一动。
金壁辉，竟然在五年前，就看出了端倪。
这个饶城府，远比想象的，要深得多。
“我儿子的仇，我自己会报。”
龙啸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但要扳倒何应麟，光靠袍哥的家法，不够。必须有官方的铁证。”
“金壁辉，就是那份能把何应麟钉死的……人证。”
“他现在，躲在峨眉山上的洗象池‘静养’。那里，名义上是佛门清净地，实际上，已经被他经营得跟铁桶一样。”
他看着林薇，终于出了自己的目的。
“丫头，我今，也给你送一份‘投名状’。”
他指着桌上的地契和钥匙。
“我要你的人，去一趟峨眉山。找到他，然后，把他毫发无韶，‘请’回来。”
“告诉他，重庆的，要变了。他那份寄存在我这里的‘保命符’，也该拿出来，晒晒太阳了。”
这既是一个委托，也是一次考验。
考验林薇团队的行动能力，也考验她是否有胆量，去碰金壁辉这条“大鱼”。
林薇没有犹豫。
她伸出手，将地契和钥匙，收了起来。
“龙大爷，请放心。”
她。
“三之内，无论死活，我都会给您一个交代。”
她没有“请回来”，而是“给一个交代”。
一词之差，壤之别。
龙啸看着她，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发自内心的赞许。
他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
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人，不仅有锋利的爪牙，更有和他一样，洞悉黑暗的、枭雄的头脑。
当晚。
赵峰和燕子，换上了一身朴素的香客装束。
他们没有携带任何现代武器。
赵峰的腰间，藏着一柄短的戒刀。
燕子的行囊里，除了干粮和水，只有几卷不起眼的麻绳和几枚铁蒺藜。
龙啸为他们，准备了一份由袍哥内部流传的、手绘的峨眉山暗道地图。
可以让他们，避开所有上山的关卡和盘查。
“心。”
临行前，林薇只对他们了这两个字。
赵峰点零头。
燕子则抬头，看了一眼重庆上空那轮残月，没有话。
两人，如同两道融入了夜色的影子，迅速消失在山城的茫茫夜色里。
林薇站在仓库的门口，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
她的心中，涌起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不安。
敌人，既然能算到金壁辉会逃亡，甚至能精准地安排刺客去刺杀龙啸。
他们，会放过金壁辉这个最大的“污点证人”吗？
峨眉山，此刻在她的想象中，已经不再是佛门圣地。
而是一个，早已布下了罗地网的……幽灵鬼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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