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转眼又是十年光阴。
中原武林仿佛一块缓慢愈合的伤疤,表面上看,新一代的俊杰如雨后春笋般崛起,各派也补充了新的长老、掌门,江湖似乎重现勃勃生机。但“侠客岛”与“赏善罚恶令”这几个字,依旧是老一辈人心中不愿触及的梦魇,是酒酣耳热后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是告诫门下弟子时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霾。
然而,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这一日,赏善罚恶令,那一面玄白温润、一面漆黑狰狞的令牌,如同挣脱了宿命的幽灵,再度清晰地、冷酷地映入了中原武林的视野。
但手持令牌之人,却并非预料中那两位气息如冰火交织、令人望而生畏的龙木岛主。取而代之的,是两位极为年轻的使者。
一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面容寻常,甚至带着几分邻家少年般的明朗笑容,眼神灵动,自称张三。他言谈举止看似随意,仿佛只是替人跑腿送信。另一人则年纪稍长,也不过二十七八,面容冷峻如铁,目光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寒刃,沉默寡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自称李四。
可就是这两位看似“稚嫩”的使者,却拥有着与其年龄绝不相符的、骇人听闻的武功!
他们行事风格,与当年的龙木二位岛主一脉相承,且更为酷烈高效。依旧打着“赏善罚恶”的旗号,目标精准地指向那些藏污纳垢、却又因势力盘根错节或手段隐秘而逍遥法外的目标。
川西,五毒教总坛,万毒窟。
簇瘴气弥漫,毒虫遍地,机关重重,堪称武林禁地。教主“万毒老祖”更是用毒大家,凶名赫赫。张三李四却如入无人之境。张三谈笑间,步伐玄奥,所有毒瘴、机关竟似对他无效;李四剑不出鞘,仅以指风剑气,便将扑来的毒物绞杀殆尽。一夜之间,万毒窟核心成员被屠戮一空,总坛被李四一掌引地火焚毁,焦土之上,只留下一面深深插入岩石的罚恶令,令牌边缘,还萦绕着未曾散尽的凌厉剑气。
东南沿海,巨鲸岛。
“海霸王”孙啸麾下战舰数十,喽啰上千,控制着数条黄金海道,凶残暴虐。李四孤身踏浪,如履平地,于万军之中,一剑削断了孙啸座舰的主桅,那面绣着狰狞鲸鱼的大旗轰然坠落。张三则如同鬼魅,穿梭于各船之间,所过之处,大头目纷纷毙命,皆是眉心一点红痕。肆虐多年的海盗集团一日覆灭,码头的了望塔顶端,赏善令在阳光下反射着柔和却冰冷的光。
消息传开,江湖震动!比起十年前,这一次的“赏善罚恶”更加迅速、狠辣、不留余地!张三李四的凶名,如同瘟疫般急速传播,甚至盖过帘年龙木二位岛主带来的恐惧。人们意识到,侠客岛的阴影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孕育出了更锋利、更无情的爪牙!
紧接着,便是新一轮的“邀请”。
张三李四带着新的名单,登门造访各大门派。他们的语气甚至比龙木岛主当年还要“客气”几分,但那份骨子里透出的、视众生如蝼蚁的冷漠与不容置疑,却让所有接待者感到脊背发寒。
然而,这一次,响应者寥寥无几。十年前那批高手集体失踪的悬案,如同巨大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崆峒派新任掌门,一位以刚猛着称的汉子,在面对张三时,却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声音干涩:“十…十年前,敝派师叔祖…一去不返,音讯全无!这…这侠客岛,恕…恕难从命!”
青城派代掌门,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道姑,眼中含泪,悲声道:“家师玉清真人,十年前受尔等之邀,至今生死不明!你们…你们如今又来相逼,是何道理?!”
点苍派一位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太上长老,气得浑身发抖,拐杖重重杵地:“赏善罚恶?的比唱的好听!谁知道那岛上是何等光景?十年前的道友们在何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休想再让我中原武林子弟踏上那邪岛半步!”
恐惧、愤怒、猜疑……种种情绪在各大门派中蔓延。任凭张三李四如何描述《太玄经》的玄妙、腊八粥的神效,甚至暗示岛上有助于突破武道瓶颈的机缘,也无人敢再轻易拿性命去赌。场面一度僵持,李四的眼神越来越冷,手指已然按上了剑柄,森然杀气开始弥漫。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那一直面带微笑的张三,却忽然“啪”地打了个响指,脸上露出一丝“早知如此”的戏谑表情。
他不慌不忙地从身后那个看似普通的粗布行囊中,取出了厚厚一叠,以某种海外坚韧植物纤维制成的特殊信笺。信笺微微泛黄,带着海风侵蚀的痕迹,但上面那熟悉的字迹,却让在场所有门派的核心人物瞳孔骤缩,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诸位前辈、道友,” 张三的声音依旧轻松,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可是在担忧十年前登岛的诸位前辈、师长的安危?”
他随手拿起最上面一封,展开,朗声诵读,字正腔圆:
“‘字谕冲虚吾徒:见字如面。侠客岛确为武学无上圣地,《太玄经》包罗万象,玄妙不可言。为师于此间,偶得一缕太极真意,困扰多年之瓶颈豁然开朗,然前方之路更为浩瀚,需长居静参,以期大道。门中诸事,尔可全权处置,不必以我为念。若得闲暇,亦可来岛,共参妙法。师,愚茶,手书。’”
是武当愚茶道长!那笔迹,那股蕴含在字里行间的太极圆融之意,以及只有武当掌门才知晓的、隐藏在笔画间的独特真气印记,做不得假!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张三又拿起第二封,声音平稳:
“‘少林众僧知悉:老衲妙谛,于侠客岛得窥禅武合一之至高妙境,昔日疑惑,焕然冰释。此间学问,关乎佛法真如,武道本源,老衲需闭关潜修,以期圆满。寺中一应事务,由达摩院首座代行,尔等需精进不懈,勿负佛恩。若有慧根深厚之弟子,亦可荐来春,共沾法雨。’”
是少林上任主持妙谛大师!那庄严的笔触,隐含的佛门狮子吼功底,以及唯有方丈和首座才懂得的暗语标记,分毫不差!
接着,是丐帮帮主解风那豪迈不羁、却带着明显功力精进后喜悦的报平安家书;是昆仑派何太平夫妇联名,详细描述某种剑法突破、言辞间充满兴奋与留恋的信件;是华山派岳肃以剑意入字,赞叹岛上剑法超绝、自叹弗如的笔记……
每一封信!每一封!都是登岛者本饶亲笔手书!字迹、语气、行文习惯、门派暗记、乃至个人武学特征在笔墨间的流露,全都确凿无误,经得起任何形式的查验!
信中的内容,更是高度一致:均在岛上获得了巨大的武学突破,正沉醉于更深层次的修炼,自愿留下,让家人同门无需挂念。
这些亲笔书信,如同最具力量的证据,瞬间摧毁了所有筑起的心理防线!
“是师叔祖的笔迹!还有这…这独门的‘紫霞印记’!他老人家真的没事!” 一位华山派长老激动得老泪纵横。
“师父!师父他真的还在!还在追求剑道巅峰!” 青城派的代掌门捧着信件,双手颤抖,之前的悲愤化为巨大的喜悦与憧憬。
“原来…原来是我们误会了侠客岛!那里真的是武学圣地!前辈们都在那里获得了机缘!”
恐慌与猜疑,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兴奋、狂热与无比的向往!
想到那些早已名动江湖的前辈高人们都在岛上获得了突破,甚至可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自己若是前往,岂不是也能一步登?那《太玄经》究竟是何等神奇?那腊八粥又是何等仙酿?
诱惑,如同最炽烈的火焰,在新一代武林饶心中熊熊燃烧!
刹那间,风向彻底逆转!
不仅名单上的各大门派纷纷迫不及待地答应,派出门下最精锐的弟子、甚至不少新任掌门决定亲自前往,以期能像前辈一样突破瓶颈!就连许多原本不在名单之上的武林世家、隐修高手、成名侠客,也千方百计,或是重金打点,或是展现赋,想要争取到一个登岛的资格!
这一次,前往南海侠客岛的人数,远超十年前! 码头上,人头攒动,船只络绎不绝,浩浩荡荡的船队承载着新一代武林饶全部野心与梦想,再次义无反关驶向那迷雾深锁的远方。
没有人看到,在船只离港后,张三脸上那抹看似明朗的笑容,瞬间变得冰冷而讥诮。李四的嘴角,也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如同看着猎物入笼般的残酷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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