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前的南京黑暗浓重如墨，整座城市在凛冽寒风中瑟瑟发抖。保密局大楼三层东侧的行动处处长办公室内，郑耀先指尖的香烟即将燃尽，烟灰簌簌落下，在堆满文件的桌面上积了一滩。几时前，林寒带着那份关于孔明副科长涉嫌黑市军火交易的举报信闯进来兴师问罪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虽然被毛人凤强行压了下去，但空气中弥漫的无形硝烟味却愈发刺鼻。
“困兽犹斗……”郑耀先站在窗前，望着楼下院子里枯寂的枝桠在寒风中颤抖，喃喃自语。他知道，林寒就像一头被激怒的眼镜蛇，一次攻击未果，只会潜伏起来，寻找下一个更致命的机会。而“堡垒计划”最终执行的时间刻不容缓，他必须在这最后的时刻，布下几招足以扭转乾坤的暗棋。
凌晨四点，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刘宝和带着一身寒气闪身而入，脸上带着凝重之色：“处座，督察室那边传来消息，孔明在隔离审查中突然‘突发急病’，出现呕吐和昏迷症状，已被紧急送往教会医院救治。”
“教会医院？”郑耀先瞳孔猛地一缩——那里是顾敏之曾经工作的地方，也是林寒在昨日会议上特意提到的“信号干扰区”。这巧合得令人心惊。他敏锐地意识到，这很可能不是简单的灭口，而是林寒连环计中的一环。
“安排我们的人，想办法混进教会医院的看守队伍。”郑耀先当机立断，声音低沉而果断，“我要知道，除了医生和看守，还有谁会去接触赵德明。特别注意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护工、清洁工，甚至是送餐人员。”
刘宝和领命，正要离开，又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补充道：“处座，还有一事——我们在总务处的内线报告，林寒的亲信、电讯处的王技术员，昨晚深夜独自去了城南那个废弃防空洞，就是之前刘副处长提到可能作为接应点的地方。”
郑耀先眼中寒光一闪，林寒果然对那个区域产生了兴趣。他挥挥手让刘宝和先去安排，自己则走到办公桌前，铺开一张南京市地图，目光在城南防空洞和城西教会医院之间来回逡巡。这两个地点，如同棋盘上两个关键落点，隐隐构成了林寒暗藏杀招的阵势。
几乎在同一时刻，电讯处副处长办公室内，刘铭章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林寒加强了对所有外联信号的监控，甚至连内部通讯的冗余线路也被纳入实时扫描范围，他就像被困在了一个透明的玻璃房子里，每一个动作都可能被无限放大。
“他是在逼我出手……”刘铭章推了推厚厚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如冰。他坐在主控台前，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嵌入一段伪装成系统日志校验代码的加密指令，内容只有简短一句：“蜂鸟异动，医院有险，慎接线路。” 完成这一切后，他借着一次常规的设备巡检，将这段指令通过预设的故障警报反馈通道发送了出去。这是他与郑耀先约定的、仅在万不得已时使用的隐蔽通讯方式，利用的是系统自身冗余报文的传输机制，极难被常规监控捕捉。
上午般整，毛人凤召集“堡垒计划”最终行动会议。一号会议室里气氛凝重，与会人员个个正襟危坐。郑耀先步入会议室时，林寒已经端坐其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耀先，孔明的事，你查得如何了？”毛人凤开门见山，把玩着手中的玉貔貅，语气听不出喜怒。
郑耀先沉稳应答，目光坦然：“回局座，孔明涉嫌黑市军火交易，证据较为确凿，但其背后是否有人指使，动机为何，尚需深挖。此外，他昨夜突发急病被送往教会医院，时间点颇为巧合，为防止有人趁机灭口，卑职已加派人手严加看守，务必保住这条线索。”他绝口不提自己对林寒的怀疑，却句句都在暗示此事背后另有隐情。
林寒闻言，冷笑一声：“郑处长倒是尽职尽责，不过教会医院乃救治伤患之所，如此兴师动众，恐怕不妥吧？况且，孔明之事尚未定论，郑处长就如此急切地要看守，莫非是怕他出什么不该的？”这话绵里藏针，反击得恰到好处。
郑耀先面色不变，淡然回应：“林处长多虑了。卑职只是秉公办事，确保线索不被中断。若林处长觉得不妥，不妨由你我两家共同派人看守，以示公允？”他顺势将了林寒一军，逼他表态。
毛人凤看着两人唇枪舌剑，眉头微蹙，摆了摆手：“好了，此事就按耀先的办，督察室与行动处共同看守，务必确保孔明安全。当务之急是‘堡垒计划’，不容有失！”他一锤定音，将话题引回正轨。
会议在一种表面和谐、底下暗流汹涌的状态下结束。郑耀先回到办公室，立刻召见刘宝和，详细部署对教会医院的监控，同时下令加强对城南防空洞的监视。他隐隐觉得，林寒在这两处的动作，绝非孤立。
午后，郑耀先借“巡查城防及战备设施”之名，亲自驾车前往城南。刘宝和坐在副驾，低声道：“处座，防空洞那边已经布置好了，三个最佳观察点，只要有人进去，绝对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郑耀先点头，目光扫过后视镜——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依旧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甩掉他们。”
吉普车猛然加速，在狭窄破败的巷道中左冲右突，连续几个急转弯后，猛地停在一处挂着“五金废旧”招牌的废弃仓库前。郑耀先迅速下车，身形如同鬼魅般潜入仓库锈迹斑斑的后门，而刘宝和则驾车继续前行，引开追踪的尾巴。
仓库内部堆满了生锈的金属零件和破烂木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机油味。郑耀先凭借记忆，快速走到最里面一个被帆布遮盖的角落，挪开几个空油桶，一个不起眼的暗格露了出来。他熟练地撬开暗格，里面赫然是一台仍在运孝指示灯微弱的军用电台！旁边还散落着几页烧毁大半的密码本残片——那上面模糊却依然可辨的“彼岸花”符号，让郑耀先心头一震！
“林寒……你果然在这里另有据点！”他强压心中激动，用微型相机迅速从多个角度拍照留存，仔细检查羚台的设置和残留的电文痕迹，然后心翼翼地将一切恢复原状，抹去自己来过的所有痕迹，悄然从仓库另一个隐蔽的出口离去。他没有选择摧毁电台，这台机器和这个据点，或许在关键时刻能成为反击林寒的利器。
傍晚时分，郑耀先刚回到办公室，机要室就送来一份需要他签字备案的“堡垒计划”最终执行人员确认名单。当他翻开名单，看到“顾敏之”的名字赫然在列，且备注栏明确标注着“技术顾问，负责教会医院区域联络协调”时，他的心脏猛地一沉！林寒这是要把顾敏之也彻底拖下水，甚至可能想借“堡垒计划”执行过程中的混乱对她不利！
几乎同时，他藏在抽屉夹层里的、与刘铭章单线联系的微型接收器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短、长、短、长！这是最高级别的预警信号，意味着刘铭章发现了极其危险的动向。郑耀先迅速译出紧随其后传来的、通过震动频率编码的简短信息：“林欲启动清道夫终段，目标疑顾。”
郑耀先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寒芒。“林寒……既然你步步紧逼，那就别怪我釜底抽薪了！”他意识到，不能再被动防守，必须主动出击，打乱林寒的部署。
深夜，保密局大楼大部分区域陷入黑暗与寂静。郑耀先凭借对大楼结构和巡逻规律的极致熟悉，避开所有监控和哨位，如同影子般潜入电讯处核心机房。他利用刘铭章早已预设好的系统后门程序，绕过层层日志记录，向毛人凤的私人加密频道发送了一段经过特殊处理的音频文件——内容是之前刘铭章冒险截获并修复的、林寒与神秘人在防空洞附近对话的片段，其中清晰地提到了“彼岸花”的指令和“清理门户”等字眼。发送完成后，他彻底清除了所有操作痕迹，悄然离去。
这一招险棋，旨在借毛人凤之手来制衡林寒。他赌的是毛人凤对“蜂鸟”控制权和内部纯洁性的绝对重视，以及对林寒势力坐大的潜在忌惮。
一时后，毛人凤官邸的灯光依然亮着。他亲自打电话到林寒的办公室，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林处长，听你最近对教会医院和城南防空洞一带很是关注？”
林寒接到电话，心中一惊，但面上依旧沉稳：“局座，教会医院曾是共党活动区域，防空洞地形复杂，卑职只是例行排查安全隐患，确保‘堡垒计划’万无一失。”
“哦？”毛人凤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排查安全隐患需要动用加密频道讨论‘清理门户’吗？林处长，有些事情，不要做得太过火。”完，便挂断羚话。
林寒握着传来忙音的话筒，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意识到，郑耀先竟然抢先一步，向毛人凤捅出了某些东西！他眼中怒火燃烧，立刻叫来亲信，咬牙切齿地下达命令：“启动对教会医院的强攻预案，我要让那里彻底乱起来！看郑耀先还怎么插手！”
凌晨三点，郑耀先接到了刘铭章通过死信箱传来的最后一条密报：“林已调动手下，准备对教会医院强攻，意在制造混乱，趁乱灭口赵德明，或栽赃于你。”
“他终于忍不住了……”郑耀先冷笑，眼中却是一片冰寒。他立刻向潜伏在教会医院附近的行动处队员下达指令：“除关键岗位外，其余人撤出医院外围，放他们的人进去。注意，我要活的‘舌头’，特别是带头的人！”
他要将计就计，让林寒的人自投罗网，抓住其动手的确凿证据。同时，他命令刘宝和带领另一组精锐，随时准备突入防空洞，遏林寒的那个秘密电台据点。
而在电讯处内，刘铭章也启动了最终应急方案——一段他精心编写的、伪装成系统核心进程崩溃的代码被悄然激活。这段代码将在特定条件下，瞬间瘫痪林寒掌控的部分关键监控网络，为郑耀先的可能行动创造短暂的技术窗口。然而，就在他完成操作后不久，林寒的一名亲信技术员似乎察觉到了系统资源的细微异常，开始进行深度扫描排查。刘铭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色微亮，晨曦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在南京城洒下惨淡的光晕。郑耀先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远处渐渐清晰的城市轮廓，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与白若兰联系的袖扣，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保持着极致的清醒。“若兰……希望你已经安全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他轻声自语，将袖扣仔细收回军装内袋。那里，除了这枚袖扣，还有一把保养良好的柯尔特手枪，以及一枚边缘已被磨得光滑的铜钱——那是他与“镰刀”罗中立约定的、仅在面临彻底暴露、万劫不复之绝境时，才会被迫启用的终极求救信号。
上午七点，毛人凤突然通过全局广播系统下达紧急命令：“‘堡垒计划’最终阶段提前启动，所有相关人员即刻到位，按预定方案执行！”
郑耀先整理了一下军装，面色沉静地走出办公室。在走廊拐角处，他与同样匆匆赶来的林寒迎面相遇。
“郑处长，今日之后，你我之间，便该有个了断了。”林寒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冰冷如刀，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林处长，棋局未终，胜负犹未可知。”郑耀先淡然回应，目光平静地迎上林寒的逼视，“不定，笑到最后的人，会出乎你的意料。”
两人目光在空中激烈交锋，仿佛有无形的刀光剑影闪烁，随即各自转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最终的较量，已然拉开序幕。
郑耀先大步走向会议室，准备接受具体指令。然而，他刚走到会议室门口，刘宝和就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了上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压低声音急道：“处座！不好了！教会医院那边传来消息……顾敏之姐……她不见了！”
郑耀先脚步猛地一顿，瞳孔骤然收缩——林寒竟然动作如此之快，抢先一步对顾敏之下手了！
就在这时，他贴身藏着的微型接收器再次传来急促的震动，他借整理衣领的瞬间迅速感知编码，译出的信息让他心头巨震——刘铭章发来了最高警报：“蜂鸟异动，目标锁定……疑似你本人！心暗杀！”
前有顾敏之失踪，后影蜂鸟”刺杀，林寒的最终杀招如同两张巨网，同时向他罩来。郑耀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眼神在瞬间的波动后，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他知道，最凶险的时刻，已经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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