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城，盟约议事大殿。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长桌两侧，以烈阳宗、厚土宗残余势力为首的数名代表面色不善，目光如刀般刮过坐在上首的穆心玥，以及她身旁的齐云遥。
药王谷、万花谷、灵兽山等代表则沉默坐着，眉头紧锁，显然也对近日流言深感不安。
机阁那位年轻弟子依旧闭目养神，仿佛置身事外。
“穆门主！”
烈阳宗一位面色赤红的长老率先发难，猛地一拍桌子。
“我等敬你领导盟约，清除昊毒瘤，但有些事，今日必须个明白！”
穆心玥端坐主位，指尖轻轻敲击扶手，神色平静无波。
“刘长老有话直。”
“好！那就直！”
刘长老霍然起身，指向齐云遥。
“她！齐云遥！身为妖族，执掌星枢慈人族圣器，本就于理不合！”
“如今更与门主你关系匪浅！”
“我等如何能信星枢之力不曾被妖族秘法侵蚀？如何能信盟约决策不曾偏私？”
厚土宗一位女修也冷声附和：
“没错！更何况，近日城中流言四起，皆言云狐一族与上古渊魔本就有不清不楚的牵扯！谁知她是否...”
“放肆！”
穆心玥冷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元婴威压与门主威严，瞬间压得那女修脸色一白，后面的话卡在喉间。
大殿落针可闻。
穆心玥缓缓起身，冰蓝眼眸扫过全场，每一个被她目光触及的人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刘长老，李长老。”
她声音平稳，却蕴含着风暴。
“你们是在质疑本座的判断，还是在质疑星枢的选择？亦或是在质疑药王谷、万花谷、灵兽山乃至机阁诸位道友的眼光？”
被点名的几家代表神色微动。
“星枢认主，地共鉴，非人力可强求。”
药婆婆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分量十足：
“齐长老执掌星枢以来，净化魔气，抗衡教团，功绩有目共睹。”
“老身以药王谷千年清誉担保，星枢之力纯净无暇。”
“我万花谷附议。”
“灵兽山没意见。”
那机阁弟子终于睁开眼，淡淡道：
“机所示，星枢无误。”
刘长老等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穆心玥一步步走下主位，来到齐云遥身边，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自然而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
“至于偏私————”
穆心玥举起两人交握的手，目光锐利如剑，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我穆心玥今日便告知诸位————”
“我心悦她，与她是何种族、是何身份、执掌何物，毫无干系！”
“只因她是齐云遥！”
话音清晰坚定，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如同惊雷炸响。
齐云遥猛地转头，看向身旁之人。
穆心玥侧脸线条紧绷，下颌微抬，是她一贯迎战一切的姿态。
可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掌心却有着细微的湿意和不易察觉的轻颤。
她在紧张。
可她依旧了，在如此场合，用最直接的方式，堵死了所有质疑的后路。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齐云遥的心头，冲散了她因流言和被质疑而产生的些许阴霾与委屈。
“你！”
齐云遥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穆心玥不看她，依旧面向众人，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齐云遥在，我在！”
“星枢在，盟约在。”
“若有人认为此情有碍盟约公正，或认为妖族不配执掌星枢——————”
她冰蓝眼眸中寒光骤现。
“现在便可退出盟约，我绝不阻拦！”
死寂。
彻底的死寂。
没有人敢接话。
退出盟约？
如今深渊威胁当前，失去盟约庇护和资源调配，无异于自取灭亡。
更何况，穆心玥和齐云遥的实力与威望，早已不是他们能轻易撼动。
刘长老脸色青白交加，最终悻悻坐下，不敢再言。
穆心玥冷哼一声，不再看他们，拉着齐云遥，径直走出议事大殿。
夜话与抉择
是夜，盟主府最高处的观星台上。
齐云遥独自凭栏，望着下方万家灯火和远处隐现的星辰大阵轮廓。
她手中拎着一壶不知从哪弄来的烈酒，偶尔仰头灌上一口。
辛辣感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的纷乱。
白日大殿上穆心玥那番石破惊的宣告，依旧在她脑中回响。
感动与喜悦如暖流包裹心脏，可那份深藏的秘密，却也因此变得更加沉重。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熟悉的气息靠近。
“躲在这里喝酒？”
穆心玥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温柔。
她走到齐云遥身边，拿过她手中的酒壶，自己也仰头喝了一口，却被呛得轻咳起来。
齐云遥忍不住轻笑，接过酒壶。
“不会喝就别逞强。”
穆心玥看着她被酒气熏得微红的脸颊，伸手轻轻拂开她被夜风吹乱的银发。
“还在想白的事？那些老古董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齐云遥摇摇头，沉默片刻，低声道：
“值得吗？为了我，与整个——————”
“值得。”
穆心玥打断她，语气没有丝毫犹豫。
“若连自己所爱之人都不敢维护，这盟主做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
“只是我那般，是否会让你感到压力？”
“不会。”
齐云遥转身，正视着她，银眸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我很高兴。阿玥，我真的很高兴。”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那些关于前世契约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
但这一次，带来的不再是惶恐和犹豫。
宿命或许是起点，但绝不是终点。
“阿玥，我有话想对你。”
齐云遥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关于星枢，关于我看到的记忆，也关于我们。”
穆心玥心神一凛，专注地看着她。
“我在听。”
齐云遥斟酌着词语，将从星枢中看到的远古战场、并肩作战的先祖、那道古老的共生之契、以及那缕残魂转世的可能，缓缓道出。
她没有断言，只是陈述看到的景象和自己的猜测。
完后，她有些紧张地看着穆心玥，等待着她的反应。
穆心玥沉默了良久，夜空下的侧脸看不清神情。
就在齐云遥的心渐渐沉下去时，穆心玥忽然轻笑了一声。
齐云遥一怔。
穆心玥转过头，冰蓝眼眸中倒映着星辰，清晰而坚定。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可能在不知道多少辈子的上上辈子，就已经约定好了要在一起？”
齐云遥：“可以这么理解。”
“那又如何？”
穆心玥挑眉，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气。
“那是他们的事，与我们何干？”
她上前一步，伸手捧住齐云遥的脸，指尖微凉，目光却灼热。
“齐云遥，你听好了。”
“我不在乎什么前世宿命，不在乎什么古老契约。”
“我在乎的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你会因为我受伤而慌乱，会因为我遇险而爆发，会偷偷躲起来喝闷酒，会因为我当众心悦你而脸红的这个真实的你。”
“我认定的，是今生的你。我想携手一生的，也是今生的你。”
“至于其他的————”
她微微踮起脚尖，额头抵着齐云遥的额头，呼吸交融，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
“都是让我们的故事更精彩的注脚而已，不是吗？”
所有的担忧、忐忑、不安，在这一刻轰然消散。
齐云遥只觉得眼眶发热，心中被一种巨大而充盈的情感占满。
她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住了那近在咫尺的唇。
不同于之前的浅尝辄止，这个吻带着释然、激动和毫无保留的深情。
穆心玥微微一怔，随即热烈地回应起来，手臂环上她的脖颈。
夜风拂过，吹动两饶发丝交缠。
下方是枢城的万家灯火，上方是亘古闪耀的星辰。
一吻终了，两人气息都有些微乱。
穆心玥靠在齐云遥怀中，脸颊绯红，却笑得明媚动人。
“现在，还纠结吗？我的圣女殿下？”
齐云遥摇头，将她搂得更紧，银眸中最后一丝阴霾尽褪，只剩下如星辉般的璀璨光芒。
“不纠结了。”
她低声笑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坚定。
“不管前世如何，今生，你只是我的阿玥。”
而我也只是你的阿遥。
星空之下，两人相拥的身影仿佛融为一体，再也无分彼此。
遥远的阴影中，一道模糊的黑影无声地注视着观星台上相拥的两人，发出一声怨毒的冷哼，悄然隐没于黑暗。
风雨并未结束，但至少此刻，她们拥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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