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只有窗外血月下持续不断的疯狂喧嚣。
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艰难地穿透血月残留的猩红，将黑暗驱散时，城市再次恢复了那种死寂的压抑。
林川三人结束了休整，状态俱是前所未有的饱满。
他们离开临时据点，再次踏上前往城西的路。
实力大增带来的不仅是信心，还有更高效的清理速度。
李锐操控着更多更锐利的金属碎片，如同风暴般席卷零星的丧尸；
赵灵的雷电更加精准狠辣，往往电弧一闪，丧尸便焦黑倒地；
林川甚至无需频繁出手，他的精神感知能提前预警，空间收纳和释放物资也更加得心应手。
穿过几条狼藉的街道后，赵灵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
她那双总是锐利冷静的眼睛，此刻却蒙上了一层复杂的情绪，不断地扫视着周围越来越熟悉的景物，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怎么了，赵灵？”
李锐察觉到她的异常，开口问道。
赵灵停下脚步，望着前方一个老旧的区门口，那锈蚀的牌子上还能模糊辨认出“幸福苑”三个字。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这里是我家区。”
林川和李锐都愣了一下，看向那片寂静得过分的老式居民楼。
回家。这两个字在和平年代无比寻常，但在末世，却重若千钧，意味着无尽的未知和可能撕心裂肺的结局。
“想回去看看？”
林川轻声问道，他没有劝阻。他知道这种牵挂，就像他拼死也要回长州一样。
赵灵重重地点零头，眼神里充满了希冀，但更多的是一种深藏的恐惧。
“我爸妈…他们当时应该都在家。
我爸是退伍兵，身体很好，我妈虽然身体弱些…”
她的话语带着一丝急切，像是在服自己，“他们一定还活着，对吧？”
“当然！叔叔阿姨肯定没事！”
李锐立刻接口，试图用乐观感染她，“不定正躲在家里等你去接他们呢！”
林川没有话，只是拍了拍赵灵的肩膀：“走，我们陪你上去。心点。”
区里的丧尸不多，但游荡在楼道里的更加麻烦。
人悄无声息地清理掉路径上的危险，终于来到了赵灵家所在的单元楼下。
单元门虚掩着，门口还残留着早已发黑的血迹。
赵灵的心猛地一沉，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她几乎是冲了进去，快步跑上三楼。
熟悉的防盗门紧闭着，但门把手上落满了灰尘，门口的地垫歪斜着。
“爸！妈！我回来了！你们在吗？”
赵灵用力拍打着房门，声音带着哭腔和最后的希望。
里面一片死寂。
就在希望即将熄灭时，门内突然传来极其微弱、沙哑的回应：
“…灵儿？是…是你吗？”
是赵父的声音！虽然虚弱至极，但还活着！
赵灵瞬间泪如泉涌，激动得语无伦次：
“爸！是我！是我！灵儿回来了！你快开门！妈呢？妈还好吗？”
里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力气，再开口时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疲惫：
“灵儿…你…你终于回来了…等一下…爸给你开门…”
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沉重的、仿佛拖着什么东西的脚步声。
过了好一会儿，门锁才“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
门缓缓拉开一条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飘了出来——是淡淡的腐臭味、药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赵父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他曾经挺拔的身躯佝偻着，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短短几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更让赵灵瞳孔骤缩的是，他的左臂袖子卷起，臂上缠着厚厚的、
已经被血污浸透的绷带，而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慈爱、愧疚，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死灰。
“爸！你的手怎么了？！”赵灵惊呼，就要冲进去。
“别进来！就站在那儿！”
赵父猛地提高声音阻止了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的身体晃了一下，勉强扶住门框才站稳。
“老赵…第一…雨停后…就没挺过去…”
赵父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她…她变了…我没舍得…我把她锁在…卧室里了…”
赵灵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妈妈…第一就…
巨大的悲伤还没完全淹没她，她就看到了更让她心碎的一幕——父亲那受赡手臂，以及他眼中那越来越明显的灰败和死气。
那是…被感染的迹象！而且已经很严重了！
“爸！你…你被…”
赵灵的眼泪汹涌而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赵父艰难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神贪婪地上下打量着女儿，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里：
“没事…爸没事…看到你没事…爸就放心了…你长大了…还交了…可靠的伙伴…”
他目光越过赵灵，看向她身后沉默的林川和李锐，眼中露出一丝恳求。
“叔叔…”李锐鼻子一酸，别过头去。
林川深吸一口气，心情沉重无比。他明白了赵父为什么不开门，为什么阻止赵灵进去。
“灵儿…”
赵父的声音越来越弱，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似乎在抵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爸…爸时间不多了…听着…离开这…好好活下去…别回头…”
他的眼睛开始变得浑浊，瞳孔边缘泛起不正常的灰白色。
“不…爸！不要！一定有办法的！林川！李锐！你们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赵灵崩溃地哭喊着，想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林川一把拉住了她，手臂如同铁钳。
“灵儿…听话…”
赵父用最后清明的眼神深深看了女儿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太多——不舍、嘱廷骄傲、告别……
然后，他猛地用尽最后力气，将一件东西从门缝里扔了出来——那是一把老旧的军用刀，是赵灵时候总喜欢偷偷玩的那个。
紧接着，他艰难地、决绝地，开始将门重新关上。
“爸！！不要关门！让我进去！爸！！”赵灵撕心裂肺地哭喊挣扎着。
门，最终还是在那条缝隙中，彻底合上了。
门内，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以及最后一声极其微弱、几乎听不清的呢喃：
“…女儿…对不起…好好…活…”
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几秒后，门内传来另一种声音——不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喉咙里发出的、毫无意义的嗬嗬声，以及指甲无意识刮擦门板的声音。
赵灵瘫软在地，望着那扇隔绝了生死的大门，失声痛哭，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崩塌了。
李锐红着眼圈，拳头攥得死死的。
林川默默捡起地上那把冰冷的刀，放在赵灵颤抖的手心。
他没有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边，如同沉默的山岳。
这末世，给予重逢的希望，却又在最残忍的时刻，将其彻底碾碎。
回家的路，终点竟是如此冰冷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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