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情陷迷局与美人泪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众生茶坊的雕花窗棂，在青石板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林不尽正慢条斯理地用茶针撬着一块普洱饼，茶针陷入紧压的茶砖时发出细碎的“咔嗒”声，混着壶里沸水翻腾的轻响，倒比寻常时候多了几分安宁。
王微亦却没这份闲心。她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皱着眉，指尖在触控板上飞快滑动，眉头拧成了个川字。屏幕上是某社交平台的热门话题页，#白薇薇粉丝爆料#的词条后面缀着刺眼的“爆”字，点进去翻不了几页，就能看到她师兄刘宇的名字和那张被打了马赛磕侧脸照片。
“太过分了。”她咬着下唇，指节因为攥得太紧泛了白，“明明是白薇薇团队诱导他借贷打赏，现在倒成了他‘纠缠网红、恶意诽谤’，还有人扒出他的学校和专业，他‘学术不精、心思歪念’……”
林不尽把刚泡好的茶汤分到公道杯里，琥珀色的茶汤在杯壁上挂出细密的水痕。“网络这东西，向来是三人成虎。白薇薇那套把戏，不就是把黑的成白的，再让信的人帮她把白的染成血红色么？”他话时眼皮都没抬，像是在评论气，“你师兄……是上次送你那本《荆楚傩戏考》的伙子？”
“嗯。”王微亦声音低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键盘边缘，“刘宇师兄人特别好，研究室里的重活累活总抢着干，我论文里好几个民俗案例都是他帮忙跑田野调查收集的。他就是……就是前段时间刚和谈了五年的女朋友分了手，情绪一直很低落，才会被白薇薇那些‘治愈系’直播勾住。”
她记得很清楚，半个月前刘宇还兴冲冲地跟她，自己好像遇到了“懂他的人”。当时白薇薇的直播账号刚在本地范围走红，主打“倾听都市失意者的故事”，镜头里的她永远穿着素雅的长裙，眼神温柔得像浸在水里的月光，起话来语调轻缓，每一个字都像是能熨帖人心的暖宝宝。
“她我写的田野调查报告里藏着别人读不懂的孤独，我坚持研究濒危民俗是‘对抗遗忘的勇士’。”刘宇当时红着脸，眼里闪着久违的光，“微亦你看，总有人能懂我的坚持。”
现在想来，那些话分明是淬了蜜糖的钩子。白薇薇先是在直播里“偶然”念了刘宇投稿的片段，夸他文笔细腻、情感真挚，转头就私信他，自己的团队正在做“民俗文化保护计划”，邀请他加入当顾问。等刘宇一头扎进去，才发现所谓的“计划”不过是让他写些煽情的文案，配合白薇薇演“为传统文化落泪”的戏码。
更糟的是，白薇薇的助理私下联系刘宇，只要他肯“支持”薇薇，也就是在直播时刷足够多的礼物上榜，就能帮他联系出版社，把他那些没发表的调查报告集结出版。被分手和论文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的刘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先是刷光了积蓄，后来又在对方“很快就能赚回来”的怂恿下，借了好几个网贷平台的钱。
直到上周，刘宇发现所谓的“出版计划”根本子虚乌有，找白薇薇对峙时，却被对方拉黑了所有联系方式。他气不过，在粉丝群里了几句实话，转头就被白薇薇的大粉们围攻，接着就有了现在这出“反咬一口”的戏码。
“我刚才给师兄打电话，他手机关机了。”王微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些，“他导师刚才发消息给我，他今没去学校，宿舍也没人，问我知不知道他可能去了哪里。”
林不尽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眼看向她。王微亦的眼眶有点红，平日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蒙上了层水汽，像是被雨打湿的鹿。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她周身的气运此刻正乱成一团麻，原本清澈的气团边缘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灰黑色，那是焦虑和愤怒拧出来的结。
“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去找白薇薇。”王微亦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摩擦声，“她工作室就在创意园区那边，我去跟她理论！就算不能让她撤掉那些污蔑，至少要把师兄的钱要回来一部分，那些网贷利息高得吓人……”
“你觉得她会跟你讲道理？”林不尽端起公道杯，将茶汤分到两个瓷杯里，推了一杯到她面前，“那女人身上的气息，比张老道喝多了劣质烧酒时的酒气还浑浊。你这时候去找她，不是自投罗网？”
“那怎么办？”王微亦的声音带上零哭腔，她不是不知道此行凶险，可一想到刘宇可能正躲在哪个角落绝望，就坐不住，“难道就看着师兄被他们毁掉？”
林不尽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忽然叹了口气。他伸手从柜台底下摸出个巴掌大的锡罐，打开时飘出股清苦的药香。“祖传的定心茶，加零合欢皮和远志，你先喝了。”他把锡罐里的茶叶倒进紫砂壶，用沸水快速洗了一遍，“你现在这状态，去了也是被她几句话绕进去。白薇薇那套，白了就是抓住人心里最软的地方戳，再把你的话拧巴拧巴，当成新的弹药扔出来。”
王微亦抿了口茶，茶汤入口先是微苦，咽下去后却有股暖意从喉咙一直淌到心口，刚才翻涌的火气像是被这股暖意浇熄了些。“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谁什么都不做了？”林不尽用茶巾擦了擦壶底，“你师兄是被‘出版’和‘理解’勾住的，那白薇薇肯定还有别的目标。她要的不是你师兄那点钱，是他身上的‘失意’和‘不甘’——你没发现吗？她直播间里活跃的，大多是些觉得怀才不遇、或者情场失意的人。”
王微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她在收集这些负面情绪？”
“不然你以为她那身越来越重的秽气是哪来的？”林不尽瞥了眼茶坊角落，满的虚影正缩在太师椅后面，手紧紧抓着椅腿，露出半张怯生生的脸，“上次她来直播，你注意到没？她脖子上挂着个银色的麦克风吊坠，造型挺别致的，像是只展翅的蝴蝶。”
经他一提醒，王微亦还真有点印象。那吊坠在镜头里反光很厉害，当时她只觉得是网红标配的精致饰品，现在想来，白薇薇话时总会下意识地摩挲那个吊坠，尤其是在引导粉丝出伤心事的时候。
“张老道上次她‘有秽物’，难道指的就是那个吊坠？”
“十有八九。”林不尽点头，“那东西像是个容器，专门装这些负面情绪化成的‘秽气’。你师兄现在的状态，恐怕不止是钱的事，他心里那股子被背叛的怨气，早就被那吊坠吸走大半了——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连电话都不敢接，人就像被抽走了精气神。”
王微亦只觉得后颈一阵发凉。她学民俗学，研究过不少关于“精怪附物”的传，却没想过会在现实里遇到。“那我们得想办法把那个吊坠……”
“别动歪心思。”林不尽看穿了她的想法，“那东西跟白薇薇绑定得紧，硬抢只会打草惊蛇。而且你没发现吗？她每次出现在公众视野，身边总跟着好几个助理，是助理，倒像是……护法。”
正着，茶坊的门被推开了，风铃发出一串急促的响声。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年轻萨跌撞撞地冲进来，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苍白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露在外面。他进来就往吧台跑，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林老板！王师姐！”
听到这声音，王微亦猛地站起来：“师兄？”
刘宇抬起头，眼窝深陷，眼球上布满血丝，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架，连站着都在微微发颤。“师姐，我……我实在没办法了……”他声音嘶哑，刚了几个字就开始发抖，“那些催债的电话打到我家里去了，我爸妈刚才打电话来，他们收到了我借贷的照片……还有学校，导员如果事情闹大，可能要给我处分……”
他着着就崩溃了，双手捂住脸蹲在地上，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声在安静的茶坊里显得格外刺耳。
王微亦急忙蹲下去想扶他，手刚碰到他的胳膊，就被他猛地甩开。“别碰我！”刘宇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种近乎自暴自弃的绝望，“我就是个傻子……是个蠢货……人家把我卖了我还帮着数钱……现在好了，我爸妈要被我气死了，我的论文，我的学位……全都完了……”
林不尽默默地往紫砂壶里添了些热水，又取了个新的茶杯，倒了杯温热的茶汤递到刘宇面前。“先喝点东西。”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奇异地让人冷静了些，“事已经出了，再骂自己也没用。”
刘宇没接茶杯，只是低着头哭。王微亦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又酸又气，酸的是师兄遭了这么大罪，气的是白薇薇那伙人实在太卑劣。她转头看向林不尽，眼神里带着点恳求——她知道林不尽有办法，哪怕只是模糊地感知气运，总能看出点门道。
林不尽对上她的目光，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随即又看向刘宇，提高了些音量：“你真觉得，白薇薇费这么大劲搞你，就是为了那点打赏钱？”
刘宇哭声一顿，抬起头，眼里满是茫然。
“你想想，她要是真怕你爆料，直接让律师发个声明不就完了？为什么要煽动粉丝网暴你，甚至把事情捅到学校和你家里？”林不尽端起自己那杯茶，轻轻吹了吹，“她就是要逼你绝望，逼你恨，逼你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你。你心里的这股子怨气越重，她越高兴。”
“什么……意思？”刘宇愣愣地问。
“意思就是，你现在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正中她下怀。”林不尽放下茶杯，眼神陡然锐利起来，“你要是真垮了，真恨上所有人了，那你这几年读的书、做的研究、坚持的那些东西，才算真的全完了。到时候不用她动手，你自己就把自己埋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狠狠浇在刘宇头上。他张了张嘴，嘴唇翕动了几下，眼里的绝望似乎淡了些，多零困惑和……一丝不甘。
王微亦趁机把茶杯塞进他手里：“师兄，林老板得对。白薇薇就是想毁了你，你不能让她得逞。我们可以报警，可以找学校明情况，实在不行，我们一起想办法凑钱还上那些贷款……总有解决的办法。”
刘宇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传来的暖意一点点驱散着心里的寒意。他看着杯里晃动的茶汤，忽然吸了吸鼻子：“我……我还有证据。”
“什么证据？”王微亦和林不尽异口同声地问。
“我当时觉得不对劲，就把白薇薇助理跟我聊的记录都截图了，还有她直播时暗示我刷礼物的录屏……”刘宇抹了把脸，眼神渐渐清明了些，“我本来想，如果她肯把钱退给我，我就当吃个教训，把这些东西删了。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这些东西该见光了。”林不尽接过话头，“不过不能由你出面。你现在名声正被他们抹黑，抛出来只会被成是伪造证据。”
“那怎么办？”王微亦问。
林不尽看向窗外，街对面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得找个他们防不住的人。”他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比如，那些早就看白薇薇不顺眼的同行？或者……专门管这种‘妖魔鬼怪’的人。”
话音刚落，茶坊门口的风铃又响了。这次不是被风吹的，而是有人推门时带起的气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的身影站在门口，身形清瘦，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正是许久没露面的谢必安。
他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扫过蹲在地上的刘宇，又掠过王微亦，最后落在林不尽身上，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声音像是冰珠落在玉石上，又冷又脆：
“执念秽物，当收。”
完，不等林不尽回应，他转身就融入了门外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王微亦愣了愣，转头看向林不尽：“他……他的是白薇薇那个吊坠？”
林不尽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看来，有人比我们更着急清理门户。”他放下茶杯时，声音里带零不易察觉的笑意，“你师兄的事，或许不用我们亲自下场了。”
刘宇还没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刚才那股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绝望感，似乎随着谢必安的出现消散了不少。他捧着茶杯，看着杯底渐渐沉淀的茶叶，忽然抬头看向王微亦：“师姐，那些截图和录屏，我发给你。不管最后能不能成，我不想让她再害别人了。”
王微亦用力点头：“好。”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透过窗棂的光线变得柔和起来。林不尽重新拿起茶针，继续撬那块普洱饼，“咔嗒”声再次响起，这次却像是在为某个即将到来的结局倒计时。王微亦帮刘宇整理着那些截图证据，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清脆利落，再没有之前的慌乱。
角落里，满悄悄探出头，看着吧台前重新振作起来的年轻人，又看了看那个始终气定神闲的老板，手轻轻拍了拍胸口，像是松了口气。茶坊里的空气，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只是那平和之下，正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悄然涌动，准备着给那场精心编织的迷局，画上一个冰冷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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