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波妞：
超市入口的手推车，刚推出来就“咔嗒”响了一声，右轮有点卡。
你蹲下去拍了拍轮子，你抬头冲我笑：
“这车子跟你似的，有点脾气。”
我刚要踹它一脚，你已经把车扶稳了：
“别跟它较劲，我推着就好。”
着往我手里塞了一瓶刚从冰柜拿的矿泉水，“攥着，凉丝丝的，像握了一块冰玉。”
冷柜区的灯亮得晃眼，你站在酸奶柜前挑牌子，手指在包装盒上点来点去：
“原味还是草莓味？上次你草莓的太甜，原味的又太酸……”
我正踮脚看上层的黄桃味。
你突然把我往旁边一拉，自己抬手够下来，“找到了，你念叨三的黄桃燕麦，藏得够深。”
购物车“咕噜”碾过瓷砖，你把酸奶放进去时，特意垫了一张超市广告纸，“别磕坏了，你这盖子上的图案可爱。”
走到粮油区，你径直停在大米货架前。
穿红马甲的理货员正搬米袋，你伸手搭了把力，两人一起把一百斤的袋子放到栈板上。
“谢了伙子，”理货员擦着汗笑，“现在年轻人少见你这么实诚的，上次有对情侣，为谁拎米吵了一路。”
你弯腰拿起一袋五斤的珍珠米，往车里放时回头看我：
“五斤够吃五，吃完再来买，省得你拎着沉。”
我踮脚去拿货架深处的五十斤装珍珠米，指尖刚要触到袋口的麻绳，你已经侧身挡在我面前，手背轻轻一推。
那袋米便顺着货架滑回了原位，发出“簌簌”的轻响。
“五斤足够了，”你低头看我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吃空了再来，省得你抱着米袋晃悠，活像一只偷搬松果的松鼠。”
我不服气地往购物车里塞了五颗苹果：
“我哪有那么弱？五十斤而已，拎得动。”
你突然伸手捏住我手腕，指尖在我臂上虚虚画了圈，笑得眼尾起了褶：
“就这细胳膊，上周拎一瓶洗洁精都能脚下拌蒜，泡沫溅得满裤脚都是，还敢挑战五十斤米？”
货架间的冷气吹过，带着一点大米的清香味。
我盯着你手背上的青筋哼了声，却看见你趁我不注意，把那袋五斤装的米，往购物车深处推了推，像是怕被我再换成五十斤的。
“听话，”你拎起一袋燕麦片往车里放，声音软了一些，“等你哪能单手拧开罐头盖了，别五十斤米，一百斤我都让你拎。”
我刚要反驳，就见你从下层货架摸出一袋包装的杂粮米：
“这个给你煮杂粮粥，分量轻，你自己就能倒进锅里。”
包装袋上印着的彩色谷物图案，黄的米、红的高粱、褐的燕麦，在透明塑料袋上排得整整齐齐，像一串微型的彩虹。
我指尖刚碰到“燕麦”两个字，突然就愣住了——
这图案，竟和你上周在文创店，给我挑的马克杯上的花纹，分毫不差。
那杯子此刻就摆在我书桌旁，杯身上的谷物是手绘的，米粒上还点着金粉。
你当时“像你煮的杂粮粥，看着就暖”。
此刻，这包装袋上的谷物，线条比杯子上的粗些，却同样把燕麦画成了弯着腰的月牙，高粱穗子翘得老高，活像在跟旁边的黑米打招呼。
—定是你看见这图案时，就想起我捧着杯子喝粥的样子了。
你正弯腰看下层的红豆，我举着包装袋凑过去：
“你看这花纹，是不是跟我那杯子很像？”
你抬头的瞬间，眼里闪过点狡黠的笑，伸手刮了下我鼻尖：
“被你发现了？上次买杯子时，就觉得这图案好看，刚才一瞅见，就知道你会喜欢。”
货架顶的灯光射下来，照在包装袋上，彩色的谷物像是真的在发光。
我突然想起杯子底那行字——“好好吃饭”，是你用马克笔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比任何情话都让人心里发暖。
原来，有些牵挂从不是刻意提起，是逛超市时看见袋杂粮，都能想起对方杯沿的温度啊。
零食区的货架像彩虹墙，你推着车跟在我后面，看我拿薯片时，突然伸手拦：
“这个口味上次你太咸，换个青柠的。”
我耍赖往车里扔了一包原味的，你捡出来又放回去：
“听话，晚上吃太咸睡不着，你忘了上次喝水，喝到半夜？”
正闹着，你突然弯腰，从下层货架抽出一袋熊饼干：
“这个给你放办公室，下午饿伶垫。”
包装袋上的熊举着颗爱心，跟你手机壳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收银台扫码的“滴滴”声里，你把购物袋按大码好，最重的米袋和洗衣液被你塞进最底下，还特意把提手挽成个环。
“这样拎着不勒手，”你边边示范，指节穿过环时，我看见你掌心的薄茧——是上次帮我装书架磨的。
收银员递过最后一个装着草莓的袋子，你直接塞给我：
“这个归你，轻得像拎了一朵云。”
出超市门时风正急，卷着我的裙摆，往脚踝上缠。
你突然把最重的那个袋子换到左手上，腾出右手来牵我，指腹的温度裹着点汗湿：
“抓紧了，别被风吹跑了——我可追不上。”
我攥着你的手，看见塑料袋在你右肩晃悠，米袋的棱角硌着你胳膊，印出一个浅浅的方印。
“要不，我拎那个洗衣液？”我往右边挣了挣，你却把我的手牵得更紧：“那瓶子滑，你抓不住。上次你拎沐浴露，不是摔得泡沫满飞？”
区的石板路被雨浇得发亮，你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让袋子在胳膊上换个位置。
我数着你换了三次，米袋从右肩换到左臂，洗衣液始终挂在右手。
“累了吧？”我仰头看你，路灯把你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只背着壳的蜗牛。
“不累，”你低头笑，睫毛上沾着点光，“我时候跟我爷爷去赶集，他挑着玻，我拎着空篮子都喊累，他‘担子越重，脚印越实’。你看咱这脚印，多清楚。”
电梯里进来一位抱孩子的阿姨，你侧身把购物袋往角落挪，胳膊肘差点撞到轿厢壁。
阿姨笑着：“伙子真有力气，这么多东西一个人拎。”
你挠挠头：“她拎着草莓呢，更金贵。”
我突然想起，你第一次带我见你爷爷，老人家攥着我的手：
“我这孙子，时候拎不动玩具车，却非要帮我拎马扎，现在啊……”
爷爷没完，只看着你笑，眼里的光跟此刻电梯里的灯光一样暖。
到家刚把袋子放玄关，你突然“哎哟”一声，抬手揉左胳膊。
我凑过去撩起你袖子，胳膊上赫然印着一道红痕，像一条蚯蚓。
“这米袋还挺厉害，”你对着光看那红痕，突然笑了，“跟你上次掐我胳膊的印子差不多。”
我伸手去摸，指尖刚碰到皮肤，你就往后缩：
“别碰，痒……”
话没完，已经弯腰去搬米袋，“先把米倒米缸里吧，不然明早煮粥来不及。”
厨房的灯亮着，你站在米缸前，背影被拉得很长。
我靠在门框上看你，米从袋里流出来的“沙沙”声里，混着你轻轻的喘息。
“其实啊，”你突然开口，把最后一点米抖进缸里，“每次拎重东西，就想起我爸送我去大学那。他扛着我那个装了棉被的大箱子，爬六楼没歇脚，到宿舍时衬衫能拧出水。我要替他，他‘你手里的书比箱子沉’……”
你转身时，眼角有点亮，“现在我觉得，你爱吃的草莓，比我爸的书还沉点。”
凌晨三点，我被渴醒，摸黑往厨房走去喝水时，脚腕踢到了客厅的折叠椅。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低头看，才发现你昨晚没回卧室睡，也许是怕吵醒我。
你就蜷在沙发上，身上搭着一件薄毯，搭在椅背上的衬衫滑落到霖板上，左胳膊就那么露在月光里。
我蹲下去捡衬衫，指尖刚碰到布料，目光就定住了：
白日里被米袋勒出的红痕已经淡成浅粉，像被水洗过的胭脂，可肩头靠近锁骨的地方，却新添了一块青印，四四方方的，边角还带着点钝圆，分明是洗衣液瓶子的底座硌出来的。
记得出电梯时，你往旁边躲那个学步的孩，胳膊肘狠狠撞在轿厢壁上，当时你“嘶”了一声，我问“撞疼了？”。
你却笑着摆手，把购物袋往身后藏了藏：
“这电梯壁比我皮实，没事。”
原来，那下撞得这样重，只是被沉甸甸的袋子挡着，连淤青都藏得这样隐蔽。
我把衬衫往你胳膊上盖，动作轻得像怕惊飞一只蝴蝶，却还是把你弄醒了。
你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我蹲在地上，伸手就来摸我的额头：
“怎么了？不舒服？”
掌心的温度带着一点凉意，划过我脸颊时，我才发现你指腹上还沾着一点干聊洗衣液痕迹，一定是昨晚收拾袋子时蹭上的。
“看你胳膊。”
我抓着你的手腕往肩头抬，月光顺着你的脖颈流下来，把那片青印照得愈发清晰。
你这才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反手揉了揉，笑出一点鼻音：
“我，怎么翻身时有点疼，还以为是沙发太硬。”
“还笑。”我往你胳膊上轻轻拍了下，指尖碰到那片青印时，你下意识缩了缩，眼里却还带着笑：
“真不疼，你忘了我上次打篮球摔得膝盖，青一块紫一块，照样给你做了三菜一汤？”
我没话，把地上的衬衫捡起来，替你盖在肩上。
布料上还留着一点超市的烟火气，混着你的体温，突然想起你爸总，“男人身上的伤，都是给家里人扛事时留下的印章。”
此刻，月光落在你肩头的青印上，倒真像一枚印章，盖着“踏实”两个字，比任何承诺都来得实在。
你翻了个身，把薄毯往我这边拉了拉：
“快回屋睡，地上凉。”
我往你身边凑了凑，听见你呼吸渐渐沉了，肩头的青印在月光里若隐若现。
原来，那些没出口的担当，从不是挺直腰杆“我能斜，是藏在被袋子勒出的红痕里，在被硬物硌出的淤青里，在明明疼得皱眉，却笑着“没事”的每个瞬间。
就像此刻，你睡着时还皱着眉，手却往我这边伸了伸，像是怕我走开了。
我轻轻握住你的手，掌心的薄茧蹭着我的指尖，突然觉得，这人间的烟火气，原是被这些带着温度的伤痕，一点点焐热的。
月光从纱窗钻进来，照在那片皮肤上，像落了一片云。
我突然懂了，所谓担当从不是“我养你”的豪言，是把米袋往自己肩上揽的瞬间；是记得你怕摔所以握紧袋子的细心；是父辈传下来的那句“担子越重，脚印越实”——
就像此刻，你睡得正沉，呼吸均匀，而那些被你拎过的重量，都在梦里长成了稳稳的山河。
明去超市，我要把你惯用的塑料袋，都藏进柜子最深处，换上我昨特意去文创店挑的帆布包。
藏青底色上绣着一串饱满的谷穗，肩带做得宽宽的，手指按上去软乎乎的，像垫了一层棉花。
店员，这肩带能均分重量，再沉的东西拎着也不勒手，我当时就想着，该让你的掌心歇一歇了。
其实，我偷偷练过的。
前，把五斤装的杂粮米从厨房搬到阳台，走三层台阶时，特意数了步数，一步、两步、三步……到阳台时呼吸都没乱，胳膊也没晃。
你总我拎一瓶1.2L牛奶都像在举杠铃，可你不知道，我对着镜子练过攥袋子的姿势，指尖扣住帆布带的力道，刚好能稳住不打滑。
这次，可别想再跟我抢。我已经把帆布包挂在玄关最显眼的挂钩上，比你的公文包还高些，就等明出门时，抢先一步挎在肩上。
你要是伸手来夺，我就往你怀里钻，像上次抢遥控器那样耍赖，反正你最吃这一套。
好了，这次换我当“大力士”。
让你瞧瞧，我的胳膊虽细，也能扛起生活的碎米；我的掌心虽软，也能攥紧日子的温度。
就等你笑着认输，等你弯腰看我拎着袋子往前走，眼里的光比超市的灯还亮——
到那时，我要得意地晃一晃帆布包，告诉你：
你看，我们的肩膀凑在一起，才能把日子扛得稳稳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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