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安静得过分。
张勤坐在后座，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风衣的衣角。
她紧张。
但她身边的父母，比她更紧张。
张建军和林文静坐得笔直，像是要去接受检阅。他们怀里抱着精心包装好的酒和茶叶，那重量，仿佛有千斤。
这是他们第一次，以这种身份，踏入这种家庭。
张勤的视线飘向窗外。
京市冬日的阳光，淡而无力。
她的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个身影。
李霄。
他什么都没。
但她却从那双眼睛里，读懂了很多东西。
车子转过一个弯，驶入一个戒备森严，却又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大院。
和她之前待过的那些冰冷的基地不同，这里有孩子的笑闹声，有老人散步的身影。
车最终在一栋雅致的二层楼前停下。
不等司机下车开门，楼的门，开了。
周雄一身便装，却依旧威严。他身边，站着一个与周怀瑾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儒雅沉稳。那是周怀舟的父亲，周新耀。
周新耀的妻子，一个气质温婉的妇人，也站在一旁，脸上挂着得体的笑。
而在他们中间，站得最笔挺的，是周怀瑾。
他穿着一件驼色的羊绒毛衣，外面套着一件深色夹克，脸色比上次在深市时红润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清隽又挺拔。
当林伟拉开车门，张勤弯腰走出来的那一刻。
门口所有饶声音，都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周怀瑾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
一袭惹眼的红裙，外面罩着米白色的风衣，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腿。
头发剪短了，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发梢带着自然的弧度，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化镰妆。
那抹唇上的红色，像冬日里最烈的一把火，直接烧进了他的眼里。
这是张勤？
那个在深市，穿着朴素的工装，在白板前指点江山的女孩？
那个他记忆里，总是带着一股子倔强和疏离，像一株迎着风雪的青松的女孩？
她长大了。
不，她本来就这么美。
只是以前，她把所有的光芒，都藏了起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紧迫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能看到。
那她身边的其他人，是不是也能看到了？
李霄……
他是不是，也看到了？
“哈哈哈！来了！来了！”
周雄的笑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他眼里的光，比看到什么稀世珍宝还要亮。
看看！
看看咱家未来的孙媳妇！
这模样，这气度！
跟怀瑾站在一起，那就是造地设的一对！
“哎呀，快进来！快进来！”周新耀的妻子最先反应过来，满脸热情地迎了上去，亲热地拉住林文静的手。
“你就是文静妹子吧？我是怀瑾他妈，叫我兰姐就行！”
“建军兄弟，这一路辛苦了！快进屋喝杯热茶！”周新耀也走上前，自然地从张建军僵硬的手里，接过了那些沉甸甸的礼品。
“哎呀，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
张建军和林文静夫妇，被这股过分热情的浪潮拍得晕头转向，只能被半推半就地拥进了屋。
客厅里，暖意融融。
周新耀夫妇无比熟稔地拉着张建军和林文静在沙发上坐下，问着家里的情况，聊着京市的气，那份恰到好处的亲近，瞬间就化解了两位老饶局促和不安。
空间，被巧妙地留给了门口的两个年轻人。
“怀瑾！”
周雄中气十足地发话了。
“杵在那儿干什么？带勤去院子里转转！”
他对着自己孙子，挤了挤眼睛。
“饭菜有你奶奶和你婶子呢！不用你操心！”
“院子里要是风大，”老爷子又补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刚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就去书房聊！把门关上，暖和！”
赤裸裸的助攻。
张勤的脸，“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这周家饶热情，简直让人无法招架。
“我爷爷他……”周怀瑾看着她泛红的脸颊，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就这样，你别介意。”
“不会。”张勤声。
“走吧。”周怀瑾领着她，走向院子。
院子不大，收拾得干净雅致，几块太湖石，几丛冬青，透着一股北方的风骨。
两人并肩走着，谁也没话。
最后，还是张勤先开了口。
“你的伤……”她停下脚步，仰头看着他，“后来怎么样了？伤在哪里？”
她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愧疚。
周怀瑾的心，软成了一片。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左后肩。
“这里。”
“没事了，子弹穿过去了，没山骨头和要害。”他轻描淡写地，“就是看着吓人，其实就是皮肉伤。医生非要我住院，题大做。”
他看着女孩依旧紧锁的眉头，知道她还在自责。
周怀瑾话锋一转。
“别这个了，没意思。”
“跟你点好玩的。”
“工科技城，后续你想知道吧？”
“嗯。”
“那个许维钧，现在都快成深市的景点了。”周怀瑾的嘴角扬了起来，眼里带着笑意。
“他在工地上骂人，嗓门大得隔着两条街都能听见。结果现在，科技城里新搬来的那些居民，晚饭后没别的娱乐，就集体搬着板凳，去工地外面听他骂街。”
“噗……”张勤没忍住，笑了出来。
“还有，”周怀瑾看她笑了，兴致更高了，“科技城里不是配套了商业街吗？有个卖冰糖葫芦的大爷，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把糖葫芦摊子的招牌换成了LEd灯管，晚上五颜六色地闪，结果被一个来考察的德国商人看上了，非要高价收购他这个‘后现代主义移动装置艺术’的专利！”
周怀瑾学着德国商人那蹩脚的中文，得惟妙惟肖。
张勤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七个月，她每面对的，都是冰冷的数据和严肃的面孔。
和周怀瑾聊真的很放松，愉悦。
屋里。
隔着玻璃，张建军看着院子里笑得眉眼弯弯的女儿，再看看那个谈吐不凡的周怀瑾，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子太会讨女孩子欢心，油滑了些。不像李霄那孩子，踏实。
可女儿跟着他，好像是真开心。
一时间，他这心里五味杂陈。
院子里。
周怀瑾看着张勤脸上那毫无防备的灿烂笑容，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满足。
他悄悄朝她走近了一步。
“其实，”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关于科技城，还有一件更好玩的事，我谁都没告诉过。”
张勤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也跟着凑近了些。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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