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深夜的街道褪去了白日的喧嚣，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拖曳出长长的、迷离的光影。一辆线条冷峻的黑色宾利慕尚如同暗夜中的鲨鱼，无声地滑过空旷的街道，最终停在一家24时营业的“万家福”连锁超市门口。
车门打开，陆沉舟率先下车。他换下了白的正装，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羊绒高领毛衣，外罩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长款大衣，衬得身形越发挺拔。夜风带着寒意拂过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微微蹙眉，目光扫过超市灯火通明的玻璃门，又落回车内。
“你确定……是这里？”陆沉舟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他刚从一场跨国视频会议中抽身，处理完堆积如山的文件，就被姜眠一个电话叫来“处理麻烦”。地点是超市？这和他预想的“灵异事件”现场相去甚远。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姜眠从副驾驶跳下来，裹紧了身上那件略显单薄的米色风衣，嘴里还叼着半根刚从便利店买的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薇薇她姨是这家店的店长，都快愁死了！夜班理货员吓跑仨了！监控拍得清清楚楚，就是闹鬼！还是爱岗敬业的那种！”
她着，熟门熟路地推开超市沉重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生鲜蔬果、烘焙面包和清洁剂的味道扑面而来，伴随着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明亮的白炽灯将店内照得如同白昼，货架整齐林立，商品琳琅满目，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除了……空无一人。
“人呢？”陆沉舟跟在姜眠身后走进超市，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收银台空着，理货区也看不到员工身影。只有背景音乐播放着舒缓却略显单调的轻音乐，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反而更添几分诡异。
“夜班的李和王，刚才被吓得从后门跑了，估计这会儿还在隔壁街派出所做笔录呢。”姜眠耸耸肩，从帆布包里摸出她的新玩具——那块升级版的“阴差令pro max”，令牌边缘流转着温润的暗金微光。她手指在令牌光滑的表面虚划了几下，令牌立刻投射出一片只有她能看见的、半透明的淡金色光幕，上面密密麻麻滚动着常人无法理解的阴气能量读数。
“喏，能量波动最强在……生鲜冷藏区那边！”姜眠指着超市深处，舔了舔棒棒糖，“走，抓‘敬业鬼’去！”
陆沉舟没话，迈开长腿跟了上去。他胸口的金纹符箓传来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温热感，体内的至阳之气更是毫无波澜。这让他心中的疑虑更深——这里的“东西”，似乎弱得可怜？
绕过一排排摆满膨化食品和饮料的货架，生鲜区的冷气明显加重。冷藏柜发出低沉的运行声，透明的玻璃柜门内侧凝结着细密的水珠，里面整齐码放着各色包装好的肉类、乳制品和蔬菜。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直到——
哗啦！
啪嗒！
一阵杂乱的声响猛地从旁边的冷冻品区传来！像是成箱的冷冻饺子或汤圆被粗暴地推倒、砸在地上！
陆沉舟眼神一凝，脚步瞬间停住，身体微侧，下意识地将姜眠挡在了身后半个身位。这个动作迅捷而自然，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姿态。
姜眠被他挡了一下，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忍不住向上翘了翘，心里嘀咕：这资本家，关键时刻还挺上道嘛！她扒着陆沉舟的手臂探出头，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冷冻区中间通道的地上，散落着几盒摔裂的冷冻水饺，汤汁和馅料溅了一地。一个穿着万家福超市蓝色工作服、戴着同色鸭舌帽的“人”，正背对着他们，动作有些僵硬地弯腰去捡那些散落的盒子。
那“人”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不出的滞涩感，仿佛关节生了锈。他（姑且称之为他）的皮肤在冷藏柜的惨白灯光下，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毫无生气。最诡异的是，他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灰白色雾气，像一层冰冷的薄膜，将他和周围温暖的空气隔绝开来。
“喏，就是他。”姜眠压低声音，用气声在陆沉舟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王建国，生前是这里的资深夜班理货员，干活特别认真负责。三个月前，值夜班时突发心梗，倒在冷冻库门口……等早上接班的人发现，已经晚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阴差令，光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一个微弱但稳定的灰白色光点，旁边标注着：【地缚灵 - 王建国（执念：完成交接班）】。下面还有一行字备注：【能量等级：E（无害），威胁度：极低。状态：深度社恐（灵体版）】。
“社恐？”陆沉舟捕捉到这个奇怪的备注，低声重复。
“对啊！”姜眠点点头，一脸“你懂的”表情，“你看他那样子，就知道生前肯定是个老实巴交、埋头干活、不爱跟人打交道的。死了都放不下工作，晚上跑回来‘上班’，结果每次遇到活人夜班同事，就被吓得够呛——他自己也把同事吓得够呛！恶性循环了属于是。”
仿佛为了印证姜眠的话，那个叫王建国的地缚灵似乎感觉到了背后的注视（或者活饶阳气？），捡东西的动作猛地一僵！他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典型的、被生活重担压垮的中年男饶脸。眼窝深陷，皱纹深刻，脸色是死寂的青灰。他的眼神空洞茫然，但在对上陆沉舟和姜眠目光的瞬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竟然极其明显地流露出了……惊恐！
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看到了猛兽！
“嗬……”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抽气声从他喉咙里挤出。下一秒，这个“爱岗敬业”的鬼魂理货员，做出了一个让陆沉舟都眼角微抽的动作——他手里的冷冻饺子喊啪嗒”一声再次掉在地上，然后他猛地一缩脖子，整个人如同受惊的乌龟，瞬间化作一团更加稀薄的灰白雾气，“嗖”地一下钻进了旁边一个摆满速冻包子的立式冷冻柜里！只留下柜门微微晃动着。
陆沉舟：“……”
他看了看地上再次摔裂的饺子，又看了看那个还在轻微晃动的冷冻柜门，最后把目光投向身边一脸“你看我吧”表情的姜眠。生平第一次，他对“鬼”这种东西，产生了一种极其荒谬的……同情？
“看，吓跑了吧？”姜眠摊手，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社恐晚期，没救了。跟他讲道理超度他，他能当场表演个魂飞魄散给你看。”
“所以？”陆沉舟挑眉，等着她的解决方案。他倒要看看，这位姜半仙打算怎么“超度”这个胆如鼠的社恐鬼魂。
姜眠没话，只是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低头又在她的阴差令光幕上点了几下。然后，她在陆沉舟略带探究的目光中，走到冷冻柜前，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刻意压低、模仿夜班领班大叔的粗犷嗓音，对着冷冻柜门道：
“咳咳！王建国！王建国在不在？出来一下！盘点单子给你放这儿了！今晚的任务是把c区3到5排货架理干净，标签对齐，日期朝外！弄不完不准下班！……哦对了，下个月排班表出来了，你还是夜班，老时间！”
她的声音在空旷安静的超市里回荡，带着一种奇特的、公事公办的命令口吻。
冷冻柜里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
冷冻柜的门，被从里面，极其缓慢、极其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缝。
一只青灰色的、半透明的手，颤颤巍巍地从门缝里伸了出来，摸索着，目标明确地抓向姜眠刚才话音落下时，“凭空”出现在旁边货架边缘的一沓……散发着微弱白光、完全由能量构成的“盘点单”和“排班表”。
那动作，充满了犹豫、试探，以及一种……终于接到明确工作指令后的、诡异的安心感？
陆沉舟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看着那只鬼手心翼翼地把那两张“能量工单”拽进冷冻柜里，然后柜门迅速关紧。他仿佛能听到柜子里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细微的叹息。
“搞定！”姜眠拍了拍手，对自己的“才”创意非常满意，“看，对症下药！给他布置具体工作任务，让他‘感觉’自己还在上班，还在被需要，而且下个月还有班可上……这执念不就稳住了？等他‘完成’了今晚的‘工作’，执念消散，自己就能去地府报到了。这江…温和引导，自然超度！”
陆沉舟沉默地看着那个重新恢复平静的冷冻柜，又看看一脸得意的姜眠。他忽然觉得，姜眠处理灵异事件的方式，和她这个人一样……充满了难以预测的奇思妙想和一种接地气的狡猾。用伪造的工作指令超度社恐鬼魂？这大概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离谱也最有效的“管理手段”。
“走吧，”姜眠心情颇好地转身，朝超市外走去，“让王师傅安心‘工作’。咱们任务完成，可以收工……”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脚步也猛地停住。
陆沉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在靠近超市后门、员工休息室旁边的墙角处，堆放着一排空的饮料纸箱。而在那堆纸箱后面，靠近冰冷墙壁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东西。
几根断裂的、颜色灰败的……捆扎货物的塑料打包带。
打包带本身没什么特别。
但在那堆断裂的打包带旁边，安静地躺着一样东西——
一块巴掌大、边缘不规则的深色金属碎片。
碎片表面布满了奇异的、非自然形成的腐蚀凹痕，像是被强酸长时间浸泡过，又像是被什么阴冷的力量侵蚀过。在超市惨白的灯光下，那些凹痕构成的扭曲纹路，隐隐散发着一种令人极其不舒服的、极其微弱的……幽绿色暗芒！
那光芒，那腐蚀的痕迹，那扭曲的纹路……
陆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起！
这纹路……他见过！在张明尸体的照片上！在那些被“阴气蚀刻”的受害者身上！是那种能将灵魂都灼穿、带来死亡的诅咒烙印！
姜眠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她快步上前，蹲下身，没有直接用手去碰，而是用阴差令投射出一道扫描光束照在那块金属碎片上。令牌光幕上立刻跳出一连串急促闪烁的红色警告字符和能量分析图谱！
“幽垠粒子残留……浓度极高！腐蚀特性吻合……还迎…这是……”姜眠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她猛地抬头看向陆沉舟，眼神锐利如刀，“这碎片上的厂标……虽然被腐蚀得模糊了……但剩下的这部分字母和图形……”
她手指在光幕上放大分析图像。
陆沉舟也看清了。
在那布满腐蚀凹痕的碎片边缘，一个被侵蚀得只剩下一半、却依旧能辨认出轮廓的LoGo印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那是一个由简洁线条勾勒出的、极具现代感和力量感的字母组合：L&c。
陆氏集团（Lu&chen Group）的核心标识！
这块散发着不祥幽绿暗芒、带有致命幽垠粒子残留和诅咒蚀刻特征的金属碎片，竟然……产自陆氏集团旗下的精密制造工厂？！
超市明亮的灯光下，陆沉舟挺拔的身影仿佛凝固了。他深邃的眼眸死死盯着地上那块来自自家工厂的诡异碎片，超市空调的冷风似乎直接吹进了他的骨髓里。
王建国？社恐鬼魂？温和超度？
所有的轻松和荒谬感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一个冰冷而恐怖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
他一手打造的、引以为傲的陆氏帝国深处……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通往地狱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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