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宫内，月光如水，静默流淌。默王妃依偎在水清漓怀中，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与温存。方才关于海洋馆“万鱼朝拜”的困扰，在夫君的“点拨”下已然化解，她心中轻松，思绪却并未停歇。
今日的种种，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回放。从灵犀阁（幕阁）的惊剧变，到花翎姐姐的信仰崩塌与权柄初试，再到叶罗丽娃娃店中辛灵姐姐的开导，以及最后在游乐园和海洋馆的散心……其中，最让她觉得荒诞却又隐隐不安的，莫过于在娃娃店门口，听到的那些孩童关于“河神献祭”的童言稚语。
“河神”、“献祭”、“处女之身”、“保佑风调雨顺”……
这些词汇，如同几根细的刺，扎在她的心头。虽然她当时反应激烈，甚至觉得可笑，但冷静下来后，却不由得深思起来。这种将自然力量人格化、并通过愚昧的牺牲行为试图“交易”或“讨好”的思维模式，其背后所反映的，是人类（乃至部分生灵）在面对不可控的强大力量时，最原始、也最根深蒂固的恐惧与无助。
她之前已经以神念传讯，向世王和水清漓提交了那份旨在杜绝“诺亚方舟”内滋生此类愚昧思维的《思想行为规范补充条例》，并得到了“准”的回复。从规则层面，她已经做了预防。
但此刻，在这静谧的月光下，在她最信任的夫君怀中，她更想听听他……对于这件事本身的看法。不是作为规则的制定者或执行者，而是作为……执掌水之本源、某种程度上也被凡俗视为“水神”的存在，他如何看待这种“献祭”行为？如何看待这种试图与“神只”进邪交易”的心理？
规则是她出的，但他的意见，对她而言，至关重要。这关乎着他们对力量本质、对众生心性的根本认知。
默从水清漓怀中微微抬起头，狐狸眼中闪烁着认真而探究的光芒，轻声问道：
“清漓，”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中显得格外清晰，“那你对……那件事，如何看呢？”
她没有明“那件事”是什么，但她知道，以水清漓的智慧与她之间的默契，他一定明白她所指的，就是关于“河神献祭”这类荒诞却又普遍存在的现象。
水清漓冰蓝色的眼眸低垂，目光落在她带着询问的脸上。月光在他眼底凝结成细碎的冰晶，折射出深邃而冰冷的光芒。他并未立刻回答，仿佛在斟酌言辞，又仿佛在追溯某种极其古老的记忆。
宫殿内，只剩下静水湖微不可闻的潮汐声，以及两人清浅的呼吸。
默耐心地等待着，她知道，她的夫君思考问题，总是直指本源，从不轻易下结论。
良久，水清漓清冷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如同冰泉滴落深潭，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的平静与淡漠：
“愚昧。”
两个字，清晰，冰冷，不带丝毫情绪，却如同最终的审判，直指核心。
默的瞳孔微微收缩。她没想到，夫君的评价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
水清漓继续道，语气依旧平缓，却字字如冰锥：
“将法则之力，拟作人格，已是谬误。”
“妄图以凡俗之牺牲，换取法则之垂怜，更是……痴心妄想。”
他的话语，剥离了所有情感色彩，只剩下对本质的冷酷剖析。
“风调雨顺，水旱丰歉，呢能量循环、自然规律使然。岂是献祭一二生灵，便可左右？”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嘲讽的意味，“若真如此，法则何存？秩序何在？”
默静静地听着，心中震动。水清漓的看法，与她之前的愤怒和担忧不谋而合，但却更加深刻，更加……接近法则的层面。在他眼中，这种行为不仅仅是愚昧和残忍，更是对宇宙运行法则的亵渎与无知。
“至于‘处女之身’……” 水清漓的语调依旧冰冷，却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波动，“更是无稽之谈。生命本源，纯净与否，岂在皮囊表象？法则之力，浩瀚无边，岂会拘泥于凡俗之贞洁观念？”
他这话，让默心中一动。她想起自己与水清漓的结合，他们之间的联结，是源于灵魂与本源的共鸣，是法则层面的契合，与凡俗的贞洁观念毫无关系。水清漓的看法，再次印证了这一点。
“此类行为，” 水清漓总结道，冰蓝色的眼眸中仿佛有万古寒冰在凝聚，“源于恐惧，成于无知，终于自欺。非但不能得偿所愿，反而会滋生更多混乱与罪孽，加速自身灭亡。”
他的结论，冰冷而残酷，却无比真实。
默深吸一口气，问道：“那……对于那些抱有这种想法的人或生灵呢？我们……该如何看待？”
水清漓的目光望向窗外无尽的夜空，声音缥缈而遥远：
“夏虫不可语冰。”
“井蛙不可语海。”
“与其试图改变其根深蒂固之愚念，不如……以绝对之力，确立不可违逆之秩序，断绝其愚行之路。”
“敬畏，当源于对法则的认知，而非对虚妄神只的恐惧。”
“生存，当依靠对规律的利用与自身的奋斗，而非对虚无的祈求与献祭。”
他的话，再次体现了其一贯的、基于绝对力量与理性秩序的思维模式。对于无法用道理服的愚昧，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用强大的规则，强行将其束缚在理性的轨道上，使其没有机会将愚昧付诸实践。同时，通过教育（如方舟内的科普）和秩序，引导其产生正确的敬畏（对真实法则的敬畏）与生存方式。
这，也正是默制定那份补充条例的核心思想！
默听完，心中豁然开朗，同时又感到一丝沉重。水清漓的看法，与她高度一致，甚至更加决绝。这让她更加坚定了推行那套规则的决心。
“我明白了。” 默轻轻点头，将脸重新埋回水清漓的胸膛，低声道，“所以，我们制定的规则，是对的。必须从根源上，杜绝这种愚昧思想的滋生土壤。”
“嗯。” 水清漓淡淡应了一声，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月光下，两人相拥无言，却心意相通。
他们都清楚，未来的“诺亚方舟”，乃至更广阔的世界，需要的不是对虚无神只的祈求，而是对客观规律的尊重，对理性秩序的遵守，以及……在绝对力量保障下的、自强不息的生存与发展。
而他们所要建立和维护的，正是这样一个世界。
默在心中默默发誓，绝不会让“河神献祭”之类的悲剧，在文明的火种中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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