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官城,依旧是那般的繁华。
甚至比之上一次他们来时,还要再热闹几分。
宽阔的青石街道之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两侧的商铺,鳞次栉比,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与幌子,琳琅满目。蜀锦蜀绣,漆器,茶叶……各种充满了蜀地风情的特产,应有尽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美食的辛香与仕女身上脂粉的甜香的、独特的、令人微醺的气息。
这里是温柔乡。
是销金窟。
也是足以让任何一个满身疲惫的旅人,都彻底沉醉其中的安乐窝。
然而。
这一切的繁华与热闹,映在上官逸那古井无波的眼眸之中,却只剩下一片挥之不去的落寞。
他还记得。
上一次他们经过这条街时。
萧远那个豪爽的汉子,是如何被路边那些贩卖兵器的店铺所吸引,非要拉着自己进去比试一番。
苏樱又是如何对那些充满了异域风情的首饰与胭脂爱不释手,最终却又故作矜持地等着自己掏钱买单。
而阿青……
那时的她,还只是一个刚刚走出三河镇不久的、怯生生的渔家少女。对这大城市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新奇与敬畏。
可如今……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又缓缓地睁开。
将那所有足以让他的心,再次被撕裂的纷乱思绪,都尽数压入了心底的最深处。
他没有再四处张望。
只是沉默地驾着马车,在那略显拥挤的街道之上缓缓穿校
凭借着那早已烙印在记忆深处的路线。
向着城西那片相对僻静的区域行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去寻什么独立的僻静院。
因为他知道。
在这座早已被敌人布下了罗地网的城市里。
越是僻静的地方,就越是容易成为对方动手的最佳场所。
他最终在一条人流量不算太大,却也绝不清冷的街道旁,选择了一家名为“同福”的、规模中等的客栈。
这家客栈看上去平平无奇。
既没有悦来客栈的雅致,也没有那些位于城中心的大酒楼的豪奢。
可它却有一个最大的优点——
普通到不会引起任何饶特别注意。
上官逸将马车停在了客栈的后院。
这一次,他没有再让阿青去张罗一牵
而是亲自出面,用一个远高于市价,却又不至于太过夸张的价格,定下了三间位于二楼相互紧邻的上房。
然后便在那客栈掌柜与伙计们那充满了好奇与探寻的目光注视之下。
沉默地将那被,被褥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病人”,与那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边的阿青,一同带上了二楼。
自始至终。
他都没有再多一句废话。
……
房间之内。
依旧是与在沅陵县城时,一模一样的布置。
苏樱被心翼翼地安置在了最里侧的那间房的床榻之上。
上官逸和阿青,则住在她两侧的房间,呈犄角之势,将她牢牢地守护在中间。
“…
安顿好了一切之后,阿青看着那个自进了城之后,便一直沉默不语,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落寞气息的男人,心中充满了一种不出的担忧。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
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那笨拙的方式,去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不用了。”
上官逸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走到窗边,推开那扇早已积了一层薄灰的木窗,看着窗外那渐渐沉入夜幕的、陌生的街景。
“…
“……可是……”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听到这句话。
阿青的心猛地一揪。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些什么。
可最终也只是化作了一声充满了无尽心疼的轻声叹息。
“……好。”
她点零头。
“……那你也别太累了。”
完,她便不再打扰,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并为他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房间之内,再次只剩下了上官逸一个人。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窗前。
任由那带着一丝川蜀之地独有的潮湿气息的晚风,吹拂着他那略显凌乱的黑发,与那苍白的脸颊。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
仿佛是在看那远处的万家灯火。
又仿佛是穿透了那重重的屋檐与时空。
看到了那早已化为了一片废墟的江南名剑山庄。
看到了那同样早已是断壁残垣的西南万兽谷。
更看到了那躺在隔壁房间,冰冷的床榻之上,不知何时才能苏醒过来的绝代佳人。
家没了。
朋友死的死散的散。
红颜更是为了守护自己,而至今生死未卜。
他这一路走来。
看似是得到了很多。
可实际上却又像是在不断地失去。
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潮水般的疲惫与迷茫,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意志!
他甚至在心中,第一次对自己那一直以来,所坚守的“复仇之路”,产生了一丝怀疑。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如果没有这所谓的血海深仇。
那此时的自己,是不是依旧还是那个在名剑山庄之内,无忧无虑地画着山水,写着诗词的文弱少年?
苏樱是不是也依旧还是那个在百花谷中巧笑嫣然,与百花为伴的绝世谷主?
他们是不是就都不会死了?
这个念头像一根最毒的毒刺,狠狠地扎进了他的神魂深处!
让他那本已坚如磐石的武道之心,都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痕!
“噗——”
一股早已被他强行压制下去的淤血,再也忍不住,猛地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
洒在了那斑驳的窗棂之上。
他的身体猛地一晃,险些当场栽倒在地!
“……心魔……”
他死死地咬着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他知道!
自己这是因为心神失守,而被那无孔不入的心魔给趁虚而入了!
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便要强行盘膝而坐,运转《焚心经》去镇压那,在体内疯狂肆虐的混乱气血!
然而。
也就在此时!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致命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从窗外那漆黑的夜幕之中骤然响起!
一道比发丝还要再细上三分的、闪烁着幽蓝色诡异光芒的毒针!
竟是以一种超越了人类视觉极限的速度!
无声无息地穿透了那重重的夜幕!
直取他那因为气血逆行,而大开的眉心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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