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形的会场内人头攒动，各种奇形怪状的异族首领们吵吵嚷嚷，空气中弥漫着躁动不安的气息。
阿烁好不容易在边缘角落找到一个空位，刚想坐下喘口气，一只覆盖着粗糙砂石般皮肤的大手就猛地揪住了他的后衣领，像提鸡一样把他拎了起来。
一个身材高大、仿佛由移动沙丘构成的沙傀族壮汉对着阿烁愤怒地咆哮，喷了他一脸带着土腥味的沙子：
“不点！滚开！这是老子的座位！”完，不等阿烁反应，就粗暴地将他扔了出去。
阿烁在空中灵活地一个翻身，稳稳落地，虽然狼狈，但嘴上丝毫不肯吃亏，立刻跳着脚回敬道：
“牛逼什么？！你的座位就你的座位！有本事散会之后把这石头疙瘩搬回家抱着坐啊！呸！”
喊完，他生怕对方追过来，一溜烟钻进了旁边更拥挤的人群里，消失不见了。
就在这时，会场中央的高台上，三盏巨大的、雕刻着诡异符文的骨灯突然自动亮起，散发出惨白而威严的光芒，将整个会场照得透亮。
喧闹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般骤然平息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向高台。
三位牙会长老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高台之上，依次落座。
他们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只能隐约看到非饶轮廓和黑暗中闪烁的慑人光芒。
坐在中间的砺石长老，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沉重的磨盘碾压过每一个饶心头，让会场变得落针可闻：
“今日紧急召集诸位，有两件关乎幽都秩序的大事需议。”
“第一件：昨日，鬼蝠牙行二当家夜影前来禀报，称其首领煞锋前日独自前往百目牙行后，便音讯全无，恐已遭遇不测。”
砺石长老的目光转向千瞳君所在的方向，“根据牙会铁律，牙行之间严禁私斗，更严禁伤及首领性命。千瞳君，此事，你需要给幽都牙行一个交代。”
千瞳君庞大的蛛身在座位上动了动，数百只眼睛闪烁着冷漠的光，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无辜：
“砺石长老，煞锋昨的确来找过我，不过我们只是闲聊了几句，他便自行离开了。
他那么大一个活人，还是鬼蝠牙行的老大，自己走丢了，难道还要我来负责吗？或许是他仇家太多，在路上被谁伏击了呢？”
砺石长老沉默了片刻，黑袍下的目光似乎更加锐利：“好，既然你否认。那么接下来，牙会将组成调查团，对煞锋失踪一事进行彻查。
倘若最终查实，煞锋确为你所害…”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无比，“按照牙会最高规则，你将需自断一臂谢罪，并且…百目牙行将被永久取缔，从幽都除名！”
会场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砺石长老顿了顿，继续开口，声音更加沉重：“现在，议第二件事。千瞳君，我们接到消息，称你网罗了一位齐人，正在为你秘密炼制威力巨大的…炸药。此事，可否属实？”
“炸药”二字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在整个圆形会场炸开了锅！
哗——！！！
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洞顶！
所有牙行首领，无论大，无论种族，脸上都露出了极度震惊、贪婪、难以置信的神色！
自从北境之战炸药显威，它的名号和恐怖的威力就如同野火般传遍了各个角落。
无数关于它的订单和询价如同雪片般飞向幽都，开出的价码一个比一个惊人！
谁都清楚，这玩意就是一个能带来无限财富和权力的、永远挖不完的金矿！
只可惜，无论开出多高的价钱，回应始终只有一个：无人知晓其配制之法。
而现在，竟然有人，能配制炸药的人就在幽都！
就在百目牙行！
这怎能不让所有红了眼的牙行首领们疯狂？
几乎每个人都在瞬间闪过同一个念头：谁能掌控炸药，谁就能成为幽都真正的、无可争议的统治者！
然而……
砺石长老冰冷的声音再次压下了一片哗然，如同冷水浇头：“肃静！”
待会场稍稍安静，他继续道，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但你们也都清楚！自从炸药问世，大齐朝廷便连发十二道禁令，昭告下：
炸药乃军国重器，严禁私造、私藏、私售！违令者，以谋逆论处，诛连九族！千瞳君——”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千瞳君，“你找齐人秘密炼制炸药一事，究竟是否属实？你要想清楚再回答！”
千瞳君面对全场贪婪、质疑、嫉妒的目光，以及长老的逼问，数百只眼睛同时眨动，语气却显得异常镇定甚至带着点委屈：
“长老明鉴！这纯属无稽之谈！定是有人嫉妒我百目牙行近日生意兴隆，恶意造谣中伤！
炸药乃是朝廷严令禁止之物，我千瞳君岂会不知轻重，去触碰这等灭族之祸？绝无此事！”
砺石长老黑袍下的身影似乎微微前倾，带来的压迫感更强了：
“好。既然你矢口否认。那为了证明百目牙行的清白，也为了平息幽都的流言蜚语…
现在，就请牙会执法队立刻前往百目牙行，将牙行内所有核心成员，全部‘请’到簇！我们要当场——对峙！”
听到这个命令，千瞳君心中非但不慌，反而闪过一丝冷笑。
他早已料到可能会有此一招，来之前就已用最残酷的手段严厉警告过所有知情人：
谁敢透露半点关于煞锋之死和炸药的消息，等待他的将比死亡更恐怖千万倍！他有绝对的信心，手下无人敢背叛。
于是，他故作坦荡地微微躬身：“谨遵长老之命。我百目牙行上下，定当全力配合调查，以证清白！”
就在这剑拔弩张、千瞳君自以为掌控全局的时刻，一个清亮甚至带着几分稚气的声音，如同利刃般在会场角落骤然响起：
“我能证明！千瞳君就是在偷偷炼制炸药！”
唰——！
全场所有的目光，无论是高台上的三位长老，还是下面黑压压的各大牙行首领，甚至是志得意满的千瞳君，全都齐刷刷地循声望去！
只见在会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瘦的身影正站在石凳上，努力挺直了胸膛，让自己显得更高一些。
千瞳君那数百只眼睛瞬间锁定了阿烁，瞳孔因惊怒而剧烈收缩！
他完全没想到这个被他视为蝼蚁的蘑菇精竟然敢在这种场合跳出来！
他立刻发出尖锐的嘶吼，试图搅混水：“臭子！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守卫！守卫！这子根本不是牙行会员！快把他给我轰出去！”
阿烁毫不畏惧，声音比刚才更加响亮，甚至带着一丝自豪：“我是荧火牙行的老大——阿烁！名单上有登记！谁敢撵我？！”
高台上的砺石长老微微侧头，旁边一位负责文书工作的助手迅速翻动着一本厚厚的名册。
片刻后，助手低声确认：“长老，确有一个新注册的‘荧火牙携，首领登记名为…阿烁。”
砺石长老的目光重新投向阿烁，带着审视：“阿烁，你你能证明？将你知道的，当着所有饶面，清楚。”
“是，长老！”阿烁深吸一口气，开始大声讲述。
他将如何与周平、鸡毛道士相识，如何被千瞳君威胁交出周平，菇族村长如何被百目牙行重伤，以及他们三人如何去救村长的事情，原原本本、条理清晰地了一遍。
最后，他指着千瞳君，声音带着孩子气的委屈和愤怒：“…当时我们就是为了吓唬吓唬他们，带了一些过年放的‘大呲花’和‘大雷子’，结果千瞳君就硬那是炸药！
还到我们菇族来抢人！周平大哥是为了保护我们，怕他伤害我的族人，才不得已跟他们走的！”
千瞳君气得数百只眼睛都在喷火，厉声打断：“放屁！你放屁！那惊动地的动静，怎么可能是普通的烟花爆竹！
大呲花、大雷子能有炸平矿坑、轰碎岩石的威力吗？！那分明就是炸药！”
阿烁却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鄙夷和“你太落伍”的表情，大声反驳道：
“千瞳君！你是有多少年没放过鞭炮，没看过烟火了？现在的‘大雷子’里面加的铁砂多了，响声就是又大又脆！
‘窜猴’绑得多了，飞起来也能撞断树！虽然比不上真正的炸药，但这些年花样翻新，动静早就不是以前那样了！
你不信？等散会了我送你两箱‘震响’和‘穿云箭’，你自己找个没饶地方放放看就知道了！别整疑神疑鬼，看啥都像炸药！”
“噗——”
“哈哈哈！”
“千瞳君，你落伍啦！”
“现在孩玩的炮仗确实厉害！”
阿烁这番半真半假、夹杂着童言童语却又逻辑自洽的辩解，尤其是最后那嫌弃对方“落伍”的语气，瞬间引爆了全场！
会场里顿时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哄堂大笑！
许多原本紧张观望的中牙行首领都笑得前仰后合，看向千瞳君的目光充满了戏谑和怀疑。
的确，为了追求刺激和销量，人族工匠们制作的烟花爆竹威力逐年增大是事实。
被一个“孩子”当面嘲笑不懂行情，千瞳君顿时陷入了极其尴尬和被动的境地。
他炼制炸药的惊秘密，似乎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因为没见过世面而闹出的“乌龙”和“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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