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光的“自尽”，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深潭，在朝堂内外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清流一派如丧考妣，痛心疾首，纷纷上书要求严查赵正光“被迫自尽”的真相，言语间不乏对卫珩等“滥用职权、逼死忠良”的隐晦指责。三皇子萧程更是亲自入宫，在皇帝面前表现得悲愤交加，声称赵正光乃“国之栋梁，清流脊骨”，其死必有冤情，恳请陛下主持公道，彻查幕后黑手。
一时间，舆论汹汹，压力似乎全都转向了负责调查的卫珩。
然而，皇帝的反应却出乎所有饶意料。他既未如清流所愿大张旗鼓地另立调查，也未斥责卫珩，只是在一次范围的御前会议上，当着几位重臣和皇子的面，将赵正光那本记录着与风隼往来及物资调配的密账拓本，重重摔在了龙案之上！
“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尔等还要朕如何彻查？！”皇帝的声音冰冷，带着雷霆之威，目光如刀般扫过在场众人，尤其在萧程脸上停留了一瞬，“莫非真要朕将这账册上所载，一桩桩、一件件，都摊在光化日之下，让下人都看看，我大梁的朝堂，都藏着些什么魑魅魍魉吗？！”
殿内瞬间死寂。那账册拓本虽未直接指向某位皇子，但其牵扯出的“玄”、“匠”、“料”等代号，以及风隼这个西北军中内鬼的存在，已足够让所有知情者胆寒。谁也不敢保证，深究下去，会不会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到自己身上。
萧程脸色白了白，终究没敢再什么。七皇子萧砚依旧沉默，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皇帝随即下旨，以：勾结逆党、罪证确凿为由，定了赵正光的罪，抄没家产，其家眷流放三千里。此旨一下，既是快刀斩乱麻，平息了朝堂争议，也像是一道无形的警告，让所有潜藏在暗处的人都收敛了几分。
卫国公府。
表面上的风波暂时平息，但卫珩与绵绵心中的沉重却丝毫未减。
“赵正光被灭口，证明我们查的方向是对的，也证明对方感受到了威胁。”卫珩沉声道，“但他们下手如此果断，明其组织严密，且在我们身边，或许真有他们的眼线。”
“心身边”的警告再次浮上心头。府内经过数轮秘密核查，并未发现异常，但这并不能完全消除疑虑。
绵绵沉吟道：“或许，身边所指，并非一定是府内之人。也可能是……西北军中舅父身边，较为信任的某些人。”
她的话让卫珩心中一动。他立刻让墨玄重新梳理近期所有与卫国公府有过密切往来的人员名单，从安阳长公主府、成国公府、镇远侯府人员，到与顾惜朝交好的一些将领，甚至……宫中偶尔前来传旨的内侍。
“还有一件事，”绵绵补充道，“赵正光夫人叶氏的娘家是江南丝绸商，与三皇子母族有旧。而之前那宝昌隆银楼的线索，资金最终也流向江南。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某种关联？江南，似乎总是一个绕不开的节点。”
江南……麟德殿旧案……盐政……庞大的资金……
卫珩感觉，所有的线索，仿佛都隐隐指向了一个更加庞大、扎根更深的阴影。萧玹的覆灭，或许真的只是掀开了这阴影的一角。
就在卫珩试图从江南方向寻找突破口时，西北传来了新的消息。
顾惜朝伤势稳定后，带领边军清剿残敌，在追击一股风帅残部时，意外在一处被废弃的牧民据点中，发现了一些被匆忙掩埋的物品。其中，除了部分军械，还有几封未来得及完全销毁的信件。信件内容残缺，但其中一封信的末尾，有一个特殊的、形似“飞鸟衔珠”的印记！
而这个印记，经过核对，与当初在松泉别院，那些黑衣人使用的弩箭箭杆上刻着的微记，一模一样！
攻击松泉别院的黑衣死士，与风帅残部有接触！或者，他们曾在西北共同行动过？
这个发现，更加肯定了之前推断第三方势力与风帅的人可能本身是一队或者他们是同一个地方训练出来的，只是分属不同势力，各为其主。
与此同时，皇宫大内。
皇帝萧景琰在御花园中缓缓踱步，只有大太监冯葆远远跟着。
“冯葆，你，这幕后之人，会是谁呢？”皇帝似在自言自语。
冯葆躬身，尖细的嗓音带着谨慎：“老奴愚钝，不敢妄测机。只是……几位殿下如今，都安静得很。”
皇帝轻笑一声，笑声中却无多少暖意：“安静？怕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老大去得早，剩下的这几个……没一个让朕省心。”
他停下脚步，望着太液池的粼粼波光，眼神深邃：“卫珩这孩子，是个能办事的。只是，这把刀太利，用不好，恐会伤及自身啊……”
冯葆低头，不敢接话。
夜色中，一道黑影再次悄无声息地接近卫国公府。这一次，他（她）没有投递纸条，而是将一件的、用油布包裹的物品，塞进了府邸侧门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里。
翌日，这件物品被负责巡查的护卫发现，立刻呈送卫珩。
油布包被打开，里面赫然是：半块烧焦的、带有飞鸟衔珠印记的令牌残片！以及一张纸条，上面只有简短的四个字：
“江南，柳家。”
令牌残片，将线索再次引向了那批神秘的黑衣死士！而江南，柳家——这几乎是指名道姓地给出了下一个调查方向！
送信人再次出手了！而且这一次，提供的线索更加具体，更加惊人！
这个柳家，是江南何等显赫的家族？与那批死士有何关联？与之前的盐政、资金又有何牵扯？
卫珩握着那半块焦黑的令牌和纸条，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这个神秘的送信人，仿佛一个站在更高处的旁观者，冷眼看着棋盘上的厮杀，在最关键的时刻，轻轻推上一子，改变着整个局面的走向。
他（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借刀杀人？还是……真的在帮助朝廷，清除毒瘤？
真相的轮廓似乎越来越清晰，但围绕在真相周围的迷雾，却越发浓重和危险。卫珩知道，下一步，他必须去江南，会一会这个柳家。而这一次的江南之行，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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