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那抹鲜红，像一道灼热的烙印，深深烫在了林晚的眼底，也烫在了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咳血。
这不是简单的贫血或者劳累过度的症状了。她再如何安慰自己，也无法忽视这个代表着内部严重损赡信号。恐惧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顺着脊椎一点点向上攀爬，让她四肢冰凉，连呼吸都带着颤栗。
陆珩离开时那重重关上的门声，仿佛将她最后一点求救的希望也彻底隔绝。他不会相信的，在他眼里，这不过是她又一个博取同情的卑劣伎俩。
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很久很久，直到双腿麻木，直到那抹血色在空气中渐渐变得暗沉。她才艰难地用手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她扶住旁边的书桌边缘，才勉强稳住身形。
不能倒在这里。
她用尽力气，挪到书房的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反复冲洗着那只沾染了血迹的手，也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脸颊，试图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一些。
镜子里的人，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只有眼底带着一种惊惧过后的、死寂般的平静。
她必须去医院。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她可以忍受屈辱，可以承受折磨，但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她还有妹妹要照顾，她的人生不该终结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
可是，怎么去？
她没有自由出入的权利，没有钱，甚至连手机都被收走了。向陆珩求助？无异于自取其辱。向王妈或者管家开口？他们没有陆珩的允许，绝不敢擅自带她出去。
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感，再次将她紧紧包裹。
那之后，林晚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心翼翼。她依旧完成着每指派的工作，但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脸色也一直很难看。她尽量避免与陆珩碰面，如果远远看到他，会立刻绕道走。
然而，病魔并不会因为她的躲避而停下脚步。
症状在持续加重。
头晕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有时只是转身拿个东西，都会旋地转。乏力感如影随形，她常常觉得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恶心感虽然没有再引发剧烈的干呕，却让她对任何食物都提不起兴趣，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原本合身的衣服现在穿在身上都显得有些空荡。
最让她害怕的是，她又咳了一次血。
那是在深夜，她因为肋下持续的隐痛而无法入睡，喉咙一阵发痒，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随即嘴里便涌上了一股熟悉的铁锈味。她冲到卫生间的洗手池边，看着那混合着唾液的暗红色血丝被水流冲走，浑身冰冷。
她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那个形销骨立、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自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命正在从这具身体里一点点流逝。
不能再拖下去了。
第二，趁着陆珩去公司，林晚鼓足勇气，找到了管家。
“福伯，”她声音微弱，带着恳求，“我……我最近身体真的很不舒服，能不能……麻烦您帮我请个假，我想去医院看看？”
福伯看着眼前这个瘦弱苍白的女孩，她眼底的恐惧和虚弱不似作伪，让他这个见惯了风滥人也生出几分不忍。但他想起陆先生的吩咐和态度，犹豫了一下，还是公事公办地回答：
“林姐，很抱歉。没有先生的允许，我不能擅自为您安排外出。如果您身体不适，我可以再为您请家庭医生过来看看。”
家庭医生？上次来，也只是开了些补血和安神的药，根本无济于事。
林晚眼中的光黯淡下去。她知道，找管家是没用的。
“不用了……谢谢您。”她低声道，转身，步履蹒跚地离开。
看来，只剩下最后一条路——直接面对陆珩。
这需要莫大的勇气。她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嘲讽、质疑、更深的羞辱……但她别无选择。
她选择了陆珩看起来心情似乎不算太差的一个晚上。他刚用完晚餐，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阅财经杂志。暖色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柔和了他冷硬的线条，却暖不进林晚冰凉的心。
她深吸一口气，如同走向刑场般，一步步挪到客厅，在距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停下。
“陆先生。”她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
陆珩从杂志中抬起头，目光冷淡地扫过来，带着询问，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打扰的不耐。
“我……我想请求您一件事。”林晚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我最近身体非常不舒服，持续头晕，乏力，还……还咳嗽……”她顿了顿，终究没敢出咳血的事，“我想去医院，做一个全面的检查。请您……允许。”
她低下头，等待着预料中的狂风暴雨。
陆珩合上杂志，身体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那种她再熟悉不过的讥诮。
“去医院？”他轻笑一声，语气玩味，“林晚，你为了逃避，还真是花样百出。之前是晕倒，然后是孕吐，现在又是什么？绝症？”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上。
“我没有逃避，我是真的……”她试图解释，声音带着哽咽。
“真的什么？”陆珩打断她，眼神骤然变冷，“真的不舒服？家庭医生看过了，你只是贫血劳累，休养就好。你还想怎么样？非得去大医院，闹得人尽皆知，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陆珩虐待你，才满意？”
“不是的！我只是想查清楚……”
“查清楚什么？”陆珩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查清楚你怎么才能装得更像？林晚，我告诉你，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别再挑战我的底线！”
他俯视着她，看着她苍白脆弱、仿佛一碰即碎的样子，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再次升起。他厌恶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更厌恶她这副总是能激起别人（哪怕只是一瞬间）怜悯的姿态。
“收起你那套可怜相！”他语气森寒，“只要协议还在，只要你还顶着‘陆太太’的名分，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哪里都不准去！至于医院……”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除非你只剩下一口气，否则，别想踏出这个门一步！”
完，他不再看她那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转身，决绝地上楼去了。
林晚僵在原地，如同被遗弃在冰雪地里，连血液都凝固了。
除非只剩下一口气……
他一句话，就断绝了她所有的生路。
巨大的绝望和恐惧，如同黑色的潮水，将她彻底吞噬。她看着那盘旋而上的豪华楼梯，仿佛看到了自己通往坟墓的阶梯。
支撑着她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随之被抽走。
她缓缓地蹲下身，抱住自己冰冷的双臂，将脸埋在膝盖里。
这一次，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在黑暗中无声蔓延的、死亡的阴影。
（第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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