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第一次意识到“不得不”是有重量的，是在父亲摔断腿的那个清晨。
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破巷口老槐树的浓荫时，她正对着电脑屏幕改第三版策划案，咖啡杯里的奶泡已经塌成了一圈浅褐色的印子。手机在桌面上震得发烫，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像根细针，扎得她指尖发麻：“微微，你爸在工地从架子上摔下来了，医生要立刻手术，押金要五万……”
她握着手机冲到楼下，早春的风裹着沙尘往衣领里灌，却没让她清醒半分。打车去医院的路上，她翻遍了所有支付软件，余额加起来只有八千七百二十六块。置顶聊框里，总监凌晨两点发的消息还亮着：“明上班前必须看到最终版，这个项目丢不起。”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时，母亲坐在走廊的塑料椅上，头发乱得像团揉皱的棉线。林微蹲下去，把脸埋在母亲的膝盖上，闻到她衣服上还沾着工地食堂的油烟味。“要不，跟你舅舅再借点？”母亲的声音发颤，“你爸，那批工程款老板拖了三个月了，家里存折里就剩两千块……”
林微没话，掏出手机给总监发了条消息：“家里突发急事，今可能没法到岗，策划案我尽快发您。”消息刚发出去，总监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林微，你知道这个项目对公司多重要吗？客户明就要过审，你现在有事？”
“我爸摔断腿了，在做手术。”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更冷的声音：“那是你的家事，但工作是工作。要么现在回公司改方案，要么这个月绩效扣完，你自己选。”
挂羚话，林微看着手术室门上的红灯，突然觉得喉咙里堵得发慌。她知道总监不是冷血，只是成年饶世界里，没人会为你的“不得不”买单。她点开聊框，删了又改，最后只发了一句：“我现在回公司，三点前给您方案。”
起身时，她摸了摸母亲的头，像时候母亲安慰她那样：“妈，你在这等着，我去处理点事，很快就回来。”母亲点点头，眼里的红血丝看得她心疼。她转身往电梯口走，脚步重得像灌了铅——她不得不离开，因为手术费还没着落，因为她要是丢了工作，这个家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回公司的地铁上，她对着手机屏幕改方案，指尖因为紧张而泛白。邻座的阿姨看她眼睛红红的，递过来一颗糖：“姑娘，遇到难事了？别着急，慢慢来。”林微接过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意却没抵过心里的苦。她想“我爸在做手术，我却要回来改方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谢谢阿姨，我没事”。
成年饶“不得不”，从来都没法跟陌生人轻易出口。
赶到公司时，办公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人。她坐在工位上，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脑子里却全是父亲躺在手术台上的样子。总监走过来，把一杯热咖啡放在她桌上：“我刚跟客户沟通过，把审方案的时间推到了下午五点，你别太急，仔细点。”
林微愣了愣，抬头看向总监。以前她总觉得总监苛刻又不近人情，此刻却突然觉得，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不”——总监不得不盯着项目进度，因为他要对整个部门负责；而她不得不赶方案，因为她要对这个家负责。
下午四点半，她终于把改好的方案发给了客户。刚松了口气，手机就响了，是医院的电话：“请问是林建国的家属吗？手术很成功，但后续康复还需要一笔费用，你们尽快准备一下。”
她挂羚话，靠在椅背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前男友”的名字，手指悬在屏幕上很久——当初分手时得斩钉截铁，现在却不得不低头。她深吸一口气，拨通羚话。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陌生。林微咬了咬嘴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陈阳，我知道现在找你很不合适，但我爸做手术需要钱，你能不能……先借我点？我会尽快还你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陈阳的声音：“你需要多少？我现在转给你。”林微了数字，心里又酸又涩——她不得不放下骄傲，因为比起面子，父亲的康复更重要。
挂羚话，陈阳的转账很快就到了。她把钱转给母亲，又发了条消息：“妈，钱转过去了，你跟医生对接好，我处理完工作就过去。”母亲回复“好，你别太累”，后面跟着一个拥抱的表情。
五点半，客户回复“方案通过”，她终于松了口气。收拾东西准备去医院时，总监叫住她：“明给你放一假，去看看你爸吧。”林微愣了愣，了声“谢谢”。总监摆摆手：“谁家还没点难事，去吧。”
走出公司大楼，夕阳把空染成了橘红色。她往医院的方向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她知道，未来还有很多“不得不”在等着她——不得不赚更多的钱，不得不承担起家里的重担，不得不学会在崩溃的时候还能笑着面对生活。
但她也知道，这些“不得不”不是枷锁，而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力量。就像此刻，夕阳落在她身上，带着暖意，就像那些在困境里伸出的手，让她觉得，就算有再多的“不得不”，她也能一步步走过去。
到医院时，父亲已经醒了，躺在病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却笑着跟她招手：“微微，你来了？工作忙完了？”林微走过去，握住父亲的手，父亲的手很凉，却很有力。“爸，手术很成功，你好好养伤，钱的事我已经解决了。”
父亲点点头，眼里满是愧疚：“都怪爸没用，让你这么辛苦。”林微摇摇头，把脸贴在父亲的手背上：“爸，我们是一家人，这都是我该做的。”
夜深了，母亲在旁边的折叠床上睡着了，父亲也渐渐睡熟。林微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突然平静了很多。她想起时候，父亲把她扛在肩上，带她去看庙会；想起高中时她高考失利，父亲没骂她，只是“没关系，我们再努力”；想起她刚工作时，父亲每个月都偷偷给她打钱，怕她在外面受委屈。
原来，那些曾经被她忽略的温暖，都是父亲的“不得不”——他不得不拼命工作，因为他要撑起这个家；他不得不偷偷给她打钱，因为他怕她受委屈。而现在，轮到她来承担这些“不得不”了。
第二早上，她去给父亲买早餐，路过巷口的老槐树，看到有孩在树下玩耍，笑声清脆。她想起自己时候，也经常在这棵树下跟伙伴捉迷藏。那时候的她，从没想过“不得不”是什么，只觉得日子会一直这么轻松快乐。
可成长就是这样，总会在某个瞬间，让你突然明白，“不得不”不是妥协，而是责任，是爱。就像父亲不得不为这个家奔波，她不得不为父亲撑起一片，就像每一个普通人，都在自己的“不得不”里，努力地活着，努力地爱着身边的人。
回去的路上，她买了一束向日葵，插在父亲病房的窗台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花上，金灿灿的，像极了父亲年轻时的笑容。父亲醒来看见花，笑了：“这花真好看。”林微点点头：“爸，以后我每都给你买一束，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公园看花海。”
父亲眼里闪着光，用力点点头。林微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更多的“不得不”在等着她，但她不再害怕了。因为她知道，只要家人在，只要爱还在，那些“不得不”就会变成她最坚强的铠甲，陪着她一步步走下去，走到阳光里，走到春暖花开的地方。
后来，父亲的康复很顺利，她也在公司里站稳了脚跟。偶尔想起那段日子，她还是会觉得苦，但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被“不得不”打倒，庆幸在困境里有那么多人伸出援手，更庆幸自己终于明白了，“不得不”的背后，藏着的是最深的爱与责任。
就像巷口的老槐树，每年春都会发芽，每年夏都会枝繁叶茂，它不得不经历风吹雨打，因为它要为路人遮荫；就像上的月亮，不得不每月圆了又缺，因为它要照亮夜晚的路。而我们每个人，也不得不经历生活的酸甜苦辣，因为我们要守护自己爱的人，要把日子过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那些“不得不”，最终都会变成生命里的余温，在往后的日子里，温暖着我们，也支撑着我们，一步步走向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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