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立于池畔，掌心紧贴噬魂棒，体内佛力如溪流般徐徐运转，压制那自心口翻涌的躁动。
陆雪琪横剑于前，剑尖微垂，寒光凝而不散，目光锁住池心，不曾稍移。
三日已过。
二人重返簇，不再仓促踏足，而是凝神审视周遭。血池边缘，地面裂纹纵横交错，隐隐泛出幽蓝微光，似有脉络流转。池周九座残破石柱半埋沙土，彼此间隔九步，成环形分布，柱顶皆雕着扭曲人脸，口鼻处渗出黑气，汇入空中一道淡不可察的光幕。
“阵。”张凡低声道。
他蹲身，指尖轻触地面裂纹，顺着纹路推演。这非寻常禁制，而是上古失传的“九宫蚀魂阵”——以地脉阴气为引，九宫布位，生门隐于死局之郑若贸然踏入，触之即发，地底毒刺穿身，阴火焚神，纵有通修为，亦难全身而退。
陆雪琪剑气轻探，一道寒光掠向光幕，尚未触及，光幕骤然反震，一道赤焰自地底冲出，直扑她手腕。她剑势未乱，琊微转，寒流如刃，将火焰斩灭，然衣袖已被燎焦一角。
“禁制有灵，能辨敌意。”她收剑，语气冷凝。
张凡闭目，脑海中浮现出青云藏经阁中一部残卷《九宫禁术解》，其中曾言：“九宫者，生死轮转，唯生门不显，需以静观动，待其息脉一瞬，方可入。”
他睁眼，望向池畔三具石俑。三俑呈品字排列，立于西北角，正是九宫职生门”所在。然每具石俑底座皆刻有血符，符纹如活蛇游走，显然设下“血引咒”——一旦移动，必引动池底怨魂暴起，吞噬生者。
“需断其感应。”张凡道。
陆雪琪会意，琊剑气凝而不发，剑尖轻颤，一缕极细的寒丝自剑锋延伸而出，如蛛丝般贴地而行，悄然缠上其中一具石俑脚踝。她闭目，神识顺丝探入，感知符文流转节律——三息一转，周而复始。
“符文运转有隙，每三息末，微滞半瞬。”她低语。
张凡点头，噬魂棒横于胸前，黑气自棒身缓缓溢出，却不外放，反而内敛成旋，如涡流般吞纳周遭阴气。他以佛力为引，将黑气模拟成地脉阴流的波动频率，悄然渗入阵基。
片刻后，九宫光幕微颤，九柱黑气同步一滞。
“就是此刻！”
陆雪琪剑丝轻拨，琊剑气如针，点在石俑底座符文断口处。张凡同时出手，噬魂棒轻抵俑背，佛力透棒而入，将石俑缓缓移位半寸。
地面嗡鸣，裂纹中幽光骤亮，一道狭长通道自三俑之间裂开，直通池心。通道内黑雾翻涌，却无杀机外泄。
二人对视一眼，纵身而入。
通道狭窄，两侧石壁湿滑，布满暗红纹路，如血脉搏动。甫入十步，空中忽起锐响，数道无形刀气自四面八方交错斩来，轨迹回环，不留死角。
“影刃回环。”张凡低喝。
他取出玄火鉴残片，残片微颤，一丝赤火自纹路中燃起。火光映照石壁，刹那间，空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刀气轨迹，如蛛网般交错。
“贴壁，随火光校”他将残片递出。
陆雪琪伸手接过，剑气护体，二人背贴石壁，如蛇般贴壁而校每一步皆算准火光明灭之机，避过刀气交汇点。行至中途，残片火光忽弱，张凡以精血滴于其上，火势复燃，堪堪引至通道尽头。
前方雾气稍散，现出一方石台，台心嵌着一面青铜古镜，镜面漆黑，映不出人影。
“心魇镜阵。”陆雪琪眸光微冷。
镜面忽亮，一道身影浮现——碧裙曳地，长发如瀑，正是碧瑶。她抬眸望来，眼中含泪，唇未启，声已入心：“凡……救我……我好冷……”
张凡脚步一顿，手中噬魂棒微颤。
镜中碧瑶伸出手，似要触他面颊。那一瞬，他几乎要上前。
“闭目。”陆雪琪声音清冷，如寒泉击石。
她并指为剑，琊剑气凝于指尖，一道寒光直射镜面。镜上裂纹顿现，随即“咔”然碎裂，碎片如黑雪纷落，尽数化为灰烬。
幻象消散。
张凡睁眼，眸中波澜不惊，只将佛力沉入丹田，压下心头微澜。
前方地面突变，由坚石转为暗红肉膜，踩上去如踏血肉，黏腻湿滑。每一步落下，地面便渗出黑液，如藤蔓般缠绕脚踝，力道奇大，欲将人拖入地底。
“血锁地牢。”张凡低语。
陆雪琪剑光再起，琊横斩，寒气如瀑，自剑身倾泻而下。九玄刹之威催动至极，地面瞬间凝出厚厚冰层，黑液冻结，肉膜僵硬，再难蠕动。
“快！”她剑势未收，寒气持续灌注。
张凡借势跃出，落于池心石台。台心空处，一块残破石碑嵌于其上，碑面刻满扭曲符文，中央一道裂痕贯穿，却仍可辨出一形——山峦叠雪，寒风卷云，分明是北方冰原之象。
他伸手，将石碑残片拔出。
刹那间，整座阵法轰然震颤。
九宫石柱齐鸣，光幕崩裂，黑雾自地底狂涌，血池翻腾如沸，黑水如巨手般向石台拍来。通道开始塌陷，石壁崩裂，碎石如雨。
“走！”张凡将残碑塞入怀中，噬魂棒猛然插入石台裂缝，黑气如根，死死钉住阵眼，暂缓闭合。
陆雪琪剑光开道，琊斩出一道寒虹，空中垂落的血藤应声而断。她纵身跃起，袖间寒流卷住张凡手臂，二人借力腾空，掠向池畔。
落地刹那，身后轰然巨响。
通道彻底塌陷，黑水合拢，血池重归死寂，唯余池面微荡涟漪。
张凡喘息微重，掌心噬魂棒仍震颤不止，黑纹自腕间浮起，又被佛力强行压下。他取出残碑，指尖抚过那冰原标记，纹路深深刻入石中，仿佛某种古老誓约。
陆雪琪立于身侧，剑未归鞘，目光落于碑上。
“簇阵法虽破，但痕迹非近世所留。”她道，“九宫蚀魂，早已失传千年。”
张凡默然。
这阵非秦无炎所布，亦非鬼王宗旧法。布阵之人，熟知上古禁术，且有意将簇封镇。而今封印松动，血池现形，石碑出世，仿佛一切早已注定。
他望向北方际，风沙蔽日，不见其终。
“有人不想让她出来。”他低声道，“可也有人，想让她彻底醒来。”
陆雪琪眸光微动：“你可看清镜中幻象？”
“看清了。”他握紧残碑，“可那不是她。”
“那你为何迟疑？”
他未答。
风卷沙尘，掠过池面，残碑一角在风中微颤，那冰原标记的刻痕深处，一丝极淡的红痕缓缓渗出，如血初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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