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婚过后,岁月的痕迹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年过七旬,身体的机能如同运行日久的精密仪器,开始出现一些需要更精心维护的“故障”。这一次,岁月的“礼物”率先降临在了林星辰身上。
一个初冬的清晨,林星辰起床时,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旁倒去。幸好陆见深就在身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才避免摔倒在地。那一刻,陆见深的心跳几乎骤停,他看到妻子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
“星辰!星辰你怎么了?”他声音颤抖,紧紧抱住她。
“头晕……见深,我头晕得厉害……”林星辰虚弱地靠在他怀里,声音微弱。
陆见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最快的速度拨打了急救电话,然后迅速给儿子发了信息。救护车呼啸而来,将林星辰送往医院。在去医院的路上,陆见深一直紧紧握着妻子冰凉的手,不停地安慰她:“没事的,星辰,没事的,马上就到医院了。”他的声音故作镇定,但手心沁出的冷汗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经过一系列紧张的检查,诊断结果是突发性的脑供血不足,伴有轻度的腔隙性脑梗。虽然不算特别严重,但医生表情严肃地叮嘱:“老人家这个年纪,一定要特别注意,不能再劳累,情绪不能激动,血压血脂要严格控制,需要住院观察治疗一段时间。”
听到“脑梗”两个字,陆见深的心沉了下去。他深知这个年龄患上心脑血管疾病意味着什么。他守在病床前,看着妻子戴着氧气面罩、手臂上插着输液管的虚弱模样,往日的从容镇定荡然无存,只剩下满眼的心疼和无法替代的痛苦。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个与他携手走过半个多世纪的伴侣,是如此珍贵,又如此脆弱。
林星辰住院期间,陆见深寸步不离。他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活动,将家几乎搬到了医院。儿子儿媳要轮流陪护,被他坚决拒绝了:“你们工作忙,孩子也要人照顾,这里有我就校”他像当年照顾年幼的孩子一样,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妻子。喂水喂饭,擦洗身体,按摩四肢,陪着做各项检查,记录体温血压,甚至学着给妻子读报纸、讲新闻,缓解她在病床上的烦闷。
夜晚,他就在病床边的简易陪护床上和衣而卧,睡眠极浅,林星辰稍有动静他就会立刻惊醒,查看情况。他原本挺直的脊背,在这些日子里似乎也微微佝偻了一些,白发似乎也更密了。但他眼神里的坚定和温柔,却从未改变。
林星辰在丈夫无微不至的照料下,身体逐渐好转。她看着陆见深为她忙碌的身影,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和疲惫的面容,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生病带来的沮丧,有对拖累丈夫的愧疚,但更多的是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深不见底的依赖与感动。
“见深,辛苦你了。”她常常拉着他的手,轻声。
“傻话,跟我还这个。”陆见深总是拍拍她的手背,语气轻松,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你快点好起来,就是对我最大的辛苦。”
这次生病,像一面镜子,照见了岁月无情的一面,也映出了爱情最真实的模样。它剥去了所有繁华与修饰,只剩下最本质的相依为命。它让林星辰更深刻地体会到“少年夫妻老来伴”的含义——那个曾经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在家里顶立地的男人,如今化作了病榻前最耐心、最可靠的守护者。它也让陆见深更加珍惜与妻子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害怕失去的恐惧,让他将这份守护变成了本能。
出院回家后,林星辰需要一段时间的康复和更精心的养护。陆见深彻底成了她的“专属护理师”和“健康监督员”。他严格遵照医嘱,安排她的饮食起居,陪她做康复训练,督促她按时服药。他们的生活节奏变得更慢,话题也更多地围绕着“健康”展开。曾经的理想抱负、社会活动,都让位于“今感觉怎么样?”“血压量了吗?”“走路慢一点”这些最朴素的关怀。
这份来自岁月的“礼物”,虽然带着病痛的苦涩,却也馈赠了更深厚的温情与依赖。它让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真正成为了彼此生命的一部分,不可分割。爱,在生命的黄昏,褪去了所有浪漫的外衣,露出了最坚韧的内核——那就是无论健康疾病,无论富有贫穷,我都将在你身边,直到生命的尽头。这份相濡以沫的深情,是时光赠予他们最沉重,也最珍贵的礼物。
(第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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