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林允娇，她没有急着，先让方青怡打开个包，取了一些东西出来，不一会儿，车厢里异香扑鼻。方青怡又拿出四个空纸袋，把取出的东西分放进去。
接着，林允娇拿着纸袋，走到冷双显面前，递给他和张可一人一个，把剩下的两个，一起交给了刘斛梗，然后：“今，要感谢大家，没有大家搭建厕所，我和方姨可就麻烦了。”
她接着：“这是我家乡的特产，大家一边品尝，一边商量。”
刘斛梗接过两个纸袋，想是林允娇不愿意直接递给林，让自己代交。于是，拿了一个纸袋，递给了他。
四人谢过林允娇，冷双显：“林姑娘不必客气，我们也要用厕所。”林允娇微笑不语，转身准备回去。
张可坐在一边，已经打开了纸袋，见里面是粽子、鸡爪和肉丸，他抓起一只鸡爪，边啃边想：“厕所，大家搭，大家用，有什么谢不谢的？勉强找理由来谢，正应了那句俗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看来，这个姑娘看上了冷双显！”想到这里，开口道：“林妹妹，别走。”
林允娇回头，见张可从刘斛梗的行李包里，随手拿出一只烧鸡和几块桂花栗子糕、几个五香茶叶蛋，递给自己：“来而不往非礼也！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林允娇见他拿别饶东西做人情，便去看冷双显，见他笑而不语，于是，收下笑道：“姐姐谢谢你，张弟！”
张可听了，拿出一只粽子，边剥边还嘴：“不客气，这是哥哥应该做的。”林允娇听他嚼舌，轻轻一笑，不再为年龄与他相争，转身回去。
林允娇坐定，把手上的吃食递给方青怡、赵九承，两人起身接了，方青怡让林允娇也吃，她捡了块桂花栗子糕，慢慢地吃着。
张可见方青怡、赵九承对林允娇十分恭敬，心想：“这个姑娘不简单啊！”这才仔细去看林允娇。
只她双眼皮，大眼睛，粉黛眉，鹅蛋脸，举手投足，轻盈婀娜，不急不躁，加厚的白色连衣裙上，束了根黑色压花黄铜扣的皮带，裙摆露着白色棉袜，脚穿一双捷克产的拔佳运动皮鞋，一身打扮，含蓄得体。
张可心生好奇，边吃边问：“林妹妹，从吃食上猜，你们是泉州人吧？”林允娇点头，道：“你这嘴倒是刁，能吃出产地来。泉州肉粽、洪濑鸡爪、深沪鱼丸是泉州的名吃，方姨在南京现做的。”
张可听了：“难怪和江南的不一样，有大海的味道。”接着又：“双显哥哥最喜欢吃鸡爪了，我想帮他再要几只，你不要笑话他。”
林允娇听了，看了一眼冷双显，见他作势要打，知道是张可自己喜欢吃，便一招手，笑道：“打着别饶旗号要饭，还忘了蒙脸，真真是在讨打啊！过来，自己拿！”张可听了，忙跑过去，把剩下的鸡爪全都拿了。
林允娇见了，笑道：“在我们泉州，向来都是女孩儿喜欢啃鸡爪。”
冷双显听了，对张可笑道：“我看你，不但古灵精怪，爱吃的东西也稀奇古怪，前世怕就是个女孩儿。”张可忙着啃鸡爪，头也不抬。
林吃完纸袋里的东西，记着李嘉烨的办法，先搭讪道：“谢谢林姑娘，中国的美食真是名不虚传！”
谁知道，他话刚出口，林允娇马上翻了脸：“中国的东西好，干你们日本人什么事，就要来抢吗？”
林没想到她突然发飙，张可和冷双显也感到意外，连刘斛梗也睁开了眼。
那边，赵九尝方青怡见了，像是担心什么，马上站起了身。方青怡侧过身去，抚着林允娇的肩头，跟她耳语着什么。林允娇靠在方青怡的身上，肩膀一抽一抽，已经哭出声来。
这时，火车发出轰隆轰隆的响声，像是在怒吼，响应林允娇的伤感，沉重而低徊！
过了一会儿，张可见她情绪稳定零儿，便道：“林妹妹，我有个经验，遇到不开心的事，找人，出来就好了。”冷双显点头：“对，方便的话，给我们听听！”
又过了好一会儿，林允娇抬起头，对冷双显道：“不好意思，刚才失态了，现在已经没事，谢谢大家关心！”
她又：“大家一定奇怪，林也没有对我什么，干什么，怎么就让我那么伤心了？”
张可听零头，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两块雀巢巧克力，递给冷双显一块，又送给林允娇一块。
回过来，接过冷双显掰给自己的半块，坐下来听林允娇话。
方青怡替林允娇剥开巧克力，递给她，林允娇掰下一块含进嘴里，把剩下的递回给她。
接着，林允娇幽幽地道：“林，中国的美食名不虚传，可他是个日本人，听到日本人这种话，我就觉得恶心，就像是强盗在，抢来的东西怎样的好。”
她顿了一下，又：“去年夏，家父、家兄和方姨父一同在东北收购皮毛，生意做得很顺利。哪知道祸从降，1931年9月18日，日军开始对东三省发动进攻。家父听到消息，震惊之余，想着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南下出山海关。打听了两，得知张少帅在锦州住有重兵，他们带着货，连夜就往锦州方向赶，心想只要过了锦州，后面有张少帅的部队挡着，就安全了。万万没想到，10月8日，用了近二十时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赶到锦州城外，正赶上日本关东军来轰炸……”到这儿，她哽咽得厉害，不下去了。
方青怡抚着她的背，用绣花白手帕替她擦去眼泪。
慢慢地，林允娇平静了一些，她继续：“可怜家父，当场被炸昏，家兄被炸成了……幸亏有方姨父，他不离不弃，在郊外草草地安葬了家兄，扔下了货物，背着家父，一路南逃。过年的时候，两人吃尽了千辛万苦，才回到了家。可怜这个春节，别人家家户户都在过年，我们全家上下是在举丧啦……”到这儿，她大哭起来。
方青怡搂着林允娇双肩，哭着：“这件事情，对林老爷的打击太大，林家几代饶努力，好不容易积累的家当，就这样损失大半。与此同时，还失去了最得意的儿子。没过多久，老爷因悲愤交加，也含恨离开她们母女俩。”
林允娇听了又哭，约莫过了几分钟，她握住方青怡的手，又缓缓道：“出事的时候，我正在读私立福建学院商科。得知家里的两根顶梁柱倒了，好像晴霹雳，一下就不省人事，过了好几，我慢慢地缓过来。心想，现在这个家，单靠母亲撑着肯定不行，我必须站出来。于是，决定中断学业，和家母一起，勉力做起家里的生意。好在家父生前，交到了不少真心朋友。他在临终前，把我们母女俩托付给了方姨父，让他帮衬着我们，把家和洋行撑起来。家父嘱咐，让我好好跟方姨父学习，尽快熟悉生意上的一切事务，尽早独当一面，不能让里里外外几十口人断了活路！这次，方姨、赵叔陪着我，就是北上做老客生意，同时，也想让我长长见识。”
冷双显听了道：“林姐能考进私立福建学院，非常不容易，不要轻易放弃，今后如有机会，尽可能去复读。”林允娇摇头叹道：“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张可听了林家的遭遇，恨恨地看着林：“全是你们造的孽！”众人见了，都狠狠地瞪着林。
林见大家的矛头都对准了自己，忙：“其实我不是日本人，是朝鲜人！1910年，朝鲜被日本占领了，我们成了亡国奴，被迫讲日语，穿日服，行日礼，做日料，被彻底日化。没过多久，日本人忽悠，让我们移民到吉林通化。到了通化才发现，他们把我们扔在那儿，根本就不管移民的死活。与此同时，中国人又我们是日本二狗子。我们无法就地扎根，又无法回到朝鲜的家，被逼得没有了活路。”
到这里，他十分激动，用文明棍使劲戳着地板，红了眼圈：“真不知道，那些日子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好在，我虽然脾气暴躁，还知道发奋读书，用心学会了日语和汉语，这才被人看中，出来做生意。”
张可听他这么，马上反驳：“不对，你根本就不是生意人，生意人不会对着云锦资料、对着中山码头拍了又拍。”冷双显：“生意人也不会想着去办公立学。”
林没有搭理他们，自顾自地继续：“一开始，经人介绍，我到北平的一个私立学做后勤，后来，遇到了田中鹤，他看我是朝鲜人，又懂日语和汉语，要高薪挖我去三井中学。我看三井学校在朝鲜、满洲和关内到处开了分校，事多钱多。于是就想努力挣钱，在北平置一处房子，让全家人逃离通化，才答应了他。”
张可问：“你拍吴家账房、中山码头干什么！”林：“田中鹤让我拍的，拍这些照片交给学校，可以多给一份钱。他只告诉我拍什么，没有有什么用。”
林允娇听了，道：“我劝你悬崖勒马、迷途知返！我们福州也有三井分校，明面是在办学，暗里是在做间谍，到处花钱买人收集情报，后来东窗事发，学校被勒令解散，相关人员被抓捕法办。”
冷双显点头道：“作为亡国奴，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理解你，也同情你；但是，为了蝇头利，去收集情报，为日本发动下一场战争做帮凶，我们就坚决不能答应了！你好好想想，下面准备怎么处理这些照片，如果处理得好，我们就把黑包还你，处理得不好，难保大家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赵九承听了，冒出两个字：“是的！”他声音不大，中音很足，听上去不怒自威，林想到他搬布包的神力，神情紧张，不敢再问李嘉烨的事。
着着，色已晚，列车用同一个节奏，不厌其烦地开着，冷双显闷久了，觉得枯燥，想改变一下心情。于是掏出口琴，试着吹了几下，却没找到调子。
张可劈手夺了过去，用水洗擦干净，想尽力忘掉林允娇家破人亡的故事，熟练地吹起了《夜来香》：
“那南风吹来清凉，
那夜莺啼声细唱，
月下的花儿都入梦，
只有那夜来香，
吐露着芬芳，
我爱这夜色茫茫，
也爱这夜莺歌唱，
更爱那花一般的梦，
拥抱着夜来香，
闻着夜来香，
夜来香，
我为你歌唱，
夜来香，
我为你思量，
啊……”
整整一夜，火车没有停过，林允娇心里烦闷，一直没有心思李嘉烨的办法，众人怕再勾起她的伤心事，也没有追问。第二，火车在徐州和济南憩了一下，又继续北上，晚上，一声长鸣，终于筋疲力尽地停了下来。
众人从门缝往外看去，惊喜地发现：津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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