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巴赫驶出北城最后一个收费站，导航女声温柔地提示：“全程 312 公里，预计四时抵达。”
苏念星却没理会——她正把额头抵在车窗，看高楼玻璃幕墙的反光被晨曦一片片撕碎，取而代之的是起伏的墨绿，像潮水漫上陆地。风涌进来，带着青草被太阳烤出的奶甜味，她深吸一口，胸腔里淤积了大半个月的焦躁忽然被抽空。
陆廷渊单手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包住她，指腹依次掠过她指根那枚钻戒，像在读盲文：“还担心？”
“担心你。”她侧过脸，指尖去碰他眼睑下的淡青，“陆泽宇的事刚压下去，你就连夜赶方案，眼圈都熬成调色盘了。”
男韧笑，声音带着颗粒感：“心疼我？”
“嗯，心疼。”她答得直白，倒让他怔了半秒，随即把车速稍降，在她指背落一个极轻的吻——像狼忽然收起獠牙，学会了温柔。
青屿镇比记忆相册里更静。
石巷蜿蜒，墙头三角梅探出火红，猫卧在门槛打瞌睡。民宿桨听潮”，离海仅隔一条木麻黄防风林，二层碉楼，外壁是牡蛎壳拌石灰刷成的白，月光一照，泛珍珠母的光泽。
老板是个戴渔夫帽的大叔，递给他们一把铜钥，笑得见牙不见眼：“最后一间蜜月房，提前给你们留咯。”
苏念星耳根发烫，想解释，却被陆廷渊圈住肩：“谢了，我太太喜欢安静，潮声若太大，还望包涵。”
“太太”两个字滚过耳廓，比海风更撩人。
房间 270°落地窗，望出去海平线像被熨平。夕阳正坠，碎金在浪尖跳跃，她看呆，没留神男人已绕到身后，手环到她腹，嗓音沉进霞光里：“苏念星，闭眼。”
她照做——
咔哒。
一条极细的铂金链落在锁骨，吊坠是 7 颗钻排成的北斗，正是求婚戒指的迷你版。金属被体温烘得发烫，像把星图烙进她脉搏。
“补的蜜月礼物。”他吻她后颈，“以后迷路，也让星星带你回我身边。”
夜里的海是液态的绸。
他们踩着湿沙慢慢走，月亮挂在桅杆尖，像一只监视他们幸福的冷眼。苏念星却不怕，她掌心被男人完全包住，指缝间溢出沙粒，也溢出安全福
她父母的故事：父亲把椰子叶折成船，放进海里给母亲当“嫁妆”；母亲用贝壳磨戒指，结果磨破了手指，父亲一边嘬着止血一边掉泪。
“我那时才三岁，只记得爸爸抱着我，指着海平线：‘念念，那是妈妈给世界让出的一条蓝缝，好让风把好运吹进来。’”
陆廷渊安静听完，忽然俯身，在潮水刚湍湿沙上写下一行字——
温振海 ? 林婉
苏念星蹲下去，指尖描那些凹陷，眼泪砸进沙里，瞬间被吞没。下一秒，男人又写：
陆廷渊 ? 苏念星
字迹更大，更深，像要把上一行护在怀里，也像给过去与未来同时盖章。
他们在这里做尽“无用”的事：
凌晨四点，裹着同一条毯子等日出，看橙球跃出水平线时，她激动得把脚塞进他靴子里取暖；
去早市买刚离水的琵琶虾，回厨房互抹面粉，她鼻尖沾一点白，被他吻掉；
租双去车沿海堤冲下坡，她尖叫着把脸埋进他背脊，风把笑声撕成碎布；
夜潜进无饶公共泳池，他托着她腰教仰泳，星子倒映水面，像给两人造了一片专属银河。
第四晚，暴雨突袭。
电闪雷鸣，民宿停电。他点燃仅有的两根蜡烛，她翻出速写本，借微光画他：眉骨、山根、唇弓……画到一半，被他拦腰抱起放进榻榻米中央——
“别画纸，画我。”
窗外雨幕如瀑，窗内烛火摇晃。她指尖蘸了颜料，真的在他锁骨画下一枚星；他则把颜料抹到她眼皮，哑声笑：“现在，我们都有光了。”
那一夜，潮声大得盖过喘息，他们像两株被雨水浸透的植物，在黑暗里疯长，根须交缠，再也无法分开。
返程前日，他们在老街旧书店淘到一只牛皮纸袋——
里头是一卷 135 胶卷，冲洗出来，全是 1995 年的青屿镇：码头、渔船、比基尼女郎、以及一对站在礁石上的年轻恋人。
女人穿红色高腰泳衣，男人白衬衣被风吹得鼓起，两人相拥回头，笑得比阳光还亮。
苏念星盯着照片背面褪色的日期，指尖发抖——正是父母出事前一个月。
老板挠头：“底片放了三十年，没人取，你们想要，十块。”
陆廷渊递过去一张百元，嗓音低哑：“不用找。”
夜里，她枕着他手臂，把照片贴在胸口，像把父母也一起带上归途。
灯灭前，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动尘埃：“念念，以后我们每年都来，把照片补成系联—1995 有你爸妈，2024 有我们，2034 带上我们的孩子，2054 带上孩子的孩子……让青屿镇替我们保存所有年代的爱情，好不好？”
她没回答，只是翻身吻住他，眼泪咸，唇却甜——
那是她能给的最盛大的 YES。
回程导航启动，镇在后视镜里缩成一粒绿扣。
苏念星睡着，怀里抱着那只旧相框。陆廷渊把空调风调，忽然接到一条陌生彩信——
【陆总，蜜月愉快吗？猜猜当年温振海在青屿镇还留了什么“惊喜”？】
配图是一只被海水泡烂的信封，隐约可见“陆氏”字样。
男人眸色瞬间沉成墨，却很快按下删除，像把一条毒蛇重新按回黑暗。他侧头，看阳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片柔软的影子。
“别怕。”他无声张口，“这次，换我先把毒牙拔掉。”
车子驶向高速，碧海消失，城市钢铁森林渐起。属于他们的、真正的战争，才刚拉开幕布——
而副驾上，苏念星在梦里轻呓：“陆廷渊……明年还要来看星星。”
他伸手，与她十指紧扣，像握住了整个宇宙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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