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陋院微光（续）
日子在墨香与晨露中悄然溜走，转眼已是初秋。刘橙的字渐渐脱了稚气，横平竖直间有了几分端正模样，肖雯雯带来的那几本简易书籍，也被他翻得边角微卷。这清晨，肖雯雯看着刘橙在纸上默写《千字文》，竟只错了两个字，她放下手中的缝补活计，笑着：“橙，你现在认得的字，比不少富家子弟都多了。”
刘橙闻言抬头，耳尖微微泛红，却难掩眼底的雀跃：“都是姐姐教得好。”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空荡的桌角，声补充，“就是…… 要是能有更多书读就好了。”
肖雯雯心里一动。她带来的书终究有限，要想让刘橙真正成长为有学识的人，得让他接触这个时代的典籍。她想起上次去集市时，曾瞥见街角有一家书肆，便点头道：“今日咱们去书肆看看，不定能找到你喜欢的书。”
刘橙手里的笔 “嗒” 地落在纸上，墨点晕开一片，他却顾不上擦，猛地站起身：“真的吗？现在就去吗？”
两人收拾妥当，肖雯雯特意给刘橙换了件稍新的粗布长衫，又把微型定位器检查了一遍 —— 最近几，她总在街头听到零星的议论，赵王司马伦与皇后贾南风走得愈发近，洛阳城里的气氛，隐隐多了几分不出的紧绷。
从贫民窟到城西的书肆，要穿过两条主街。街上的行人比往日多了些神色匆匆的官吏，偶尔能听到有韧声谈论 “东宫”“太子妃” 之类的字眼，肖雯雯拉着刘橙的手，刻意放慢脚步，让他尽量靠在自己身侧。刘橙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往日爱问东问西的他，此刻只是乖乖跟着，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
书肆藏在一棵老榆树下，门面不大，木质招牌上刻着 “文渊堂” 三个字，漆皮有些剥落。推开门，一股陈旧的纸墨香扑面而来，架子上整齐地码着一卷卷竹简和线装书，几个穿着儒衫的读书人正低头翻找，动作轻得怕惊到书页。
掌柜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见肖雯雯带着个半大孩子进来，只是抬眼笑了笑，又低头拨弄着算盘。肖雯雯让刘橙在书架旁慢慢看，自己则走到掌柜跟前，轻声问：“掌柜的，可有适合初学孩童读的启蒙书籍？”
“西边架子上佣急就章》和《仓颉篇》，都是常用来教娃娃的。” 掌柜指了指方向，又随口多了句，“最近不太平，来买启蒙书的人少了，都在议论宫里的事呢。”
肖雯雯心里一紧，刚想追问，却听见身后传来清脆的读书声：“地玄黄，宇宙洪荒……” 是刘橙的声音，他正站在一卷《千字文》竹简前，手指点着竹片上的篆字，声念了出来。
这声音在安静的书肆里格外显眼，几个读书人都抬了头，目光落在刘橙身上。其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放下手里的书，慢慢走了过去，笑着问：“家伙，你认得这些字？”
刘橙猛地回头，见老者衣着素雅却整洁，眼神温和，倒不像有恶意，便声点头：“认得一些，是姐姐教我的。”
“哦？” 老者眼睛亮了亮，指着竹简上 “寒来暑往” 四个字，“那你，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肖雯雯刚想上前圆场，却见刘橙抿了抿唇，认真答道：“是冬会来，夏会走，就像院子里的槐树，春发芽，秋落叶，都是自然的道理。” 他还指了指自己的衣襟，“姐姐，这就是‘秋收冬藏’，咱们夏晒的干菜，冬就能吃了。”
老者闻言哈哈大笑，声音里满是赞许：“得好！得好！不读死书，能连缀生活，这才是读书的本分。” 他转头看向肖雯雯，拱手道，“这位娘子，令弟真是块读书的好料子，不知师从何人？”
肖雯雯连忙回礼，斟酌着答道：“老丈谬赞了，只是我在家中略教他识了些字，算不得师从。” 她刻意模糊了身份，怕言多必失。
老者却没追问，只是蹲下身，摸了摸刘橙的头：“家伙，你叫什么名字？以后常来书肆吧，这里的启蒙书，你若想看，我让掌柜的给你留着，不用花钱。”
“我叫刘橙！” 刘橙眼睛亮得像星星，又回头看肖雯雯，见她点头，才雀跃地，“谢谢老丈！”
老者又和刘橙聊了几句，问他读了哪些书，刘橙都一一答来，偶尔有不出的地方，肖雯雯便在一旁悄悄提点。临走时，老者从袖中摸出一卷泛黄的《论语》，递给刘橙：“这卷书送你，好生读，下次来，我考你‘学而’篇。”
走出书肆时，阳光正好穿过榆树叶，落在刘橙怀里的《论语》上。他紧紧抱着书，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姐姐，那位老丈真好！他还要考我呢！”
肖雯雯看着他雀跃的模样，心里又暖又忧。暖的是刘橙终于得到了学识上的认可，忧的是这洛阳城风雨欲来，太过显眼，未必是好事。她停下脚步，认真地对刘橙：“橙，以后在外面，不要轻易展露自己认得字，也不要跟陌生人太多咱们家的事，知道吗？”
刘橙愣了一下，虽不明白为什么，但见肖雯雯神色严肃，还是用力点头：“我知道了，姐姐。”
两人往回走时，街上的议论声更清晰了些。有个挑着担子的货郎，一边走一边跟路人：“听皇后娘娘要废太子了！昨东宫的人，好多都被抓了！” 另一个人接话：“可不是嘛！赵王殿下最近进宫，指不定要出大事！”
肖雯雯拉着刘橙，快步穿过人群，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她知道，历史上贾南风废黜太子司马遹，正是永康元年的年末，而这之后，就是赵王司马伦发动政变，诛杀贾南风 —— 她和刘橙，正身处这场动乱的前夜。
回到院时，老槐树上的叶子落了几片，飘在院心的石桌上。刘橙立刻拿出那卷《论语》，坐在石桌旁翻看起来，阳光洒在他专注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肖雯雯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轻轻叹了口气。
她走到刘橙身边，帮他把竹简理整齐：“今先读到这里，咱们该做饭了。”
“姐姐，我再读两句就好。” 刘橙头也不抬，手指在竹片上慢慢划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姐姐，以后要是有朋友来咱们家，是不是也会很开心？”
肖雯雯看着他纯净的眼神，点零头：“会的。” 只是她没，在这乱世里，能安稳地守住一方院，守住这份纯净，或许比什么都难。
当晚，肖雯雯打开微型定位器，屏幕上的时空涟漪修正进度跳到了 18%。她看着屏幕上闪烁的红点，知道刘橙的命运轨迹，正在一点点回到正轨。可她也清楚，这只是开始 —— 随着刘橙渐渐展露才华，他终究会被更多人看到，而那双来自宫廷的眼睛，也迟早会注意到这个在贫民窟里长大的少年。
月光下，她又想起书肆里那位老丈温和的眼神，或许，那会是刘橙成长路上的另一份助力。但此刻的她还不知道，这份助力，未来会在她和刘橙躲避权贵骚扰时，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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