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稷心里的那团火还没寻到出口，范柔柔就主动给他添了一把能烧穿屋顶的猛料。
这下午，凤仪殿的院子毫无征兆地冒起了滚滚浓烟。那烟不是寻常的灰白色，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昏黄，还裹挟着一股霸道至极的辛辣气味，隔着老远就能把饶眼泪呛出来。
“走水了！娘娘的院子走水了！”
宫女们扯着嗓子尖叫，提着水桶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不少人被那股味道熏得涕泪横流，狼狈不堪。
王德全正在东宫巡视，听见动静，又闻到那股熟悉的、让他头皮发麻的辣椒味，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连滚带爬地领着人冲了过去。
一脚踏进凤仪殿院门，王德全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当场定住。
院子正中，不知何时架起了一个巨大的铜火盆，烈火熊熊。
而他们那位尊贵的太子妃娘娘，正披头散发地蹲在火盆边，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抓着一把把晒干的红辣椒，疯了似的往火里扔。
干辣椒入火，噼啪炸响，爆开的浓烟辛辣刺鼻，熏得人睁不开眼。
范柔柔一边扔，一边发出凄厉的哭嚎，那声音尖锐得像是能划破饶耳膜。
“烧！都烧了！黑水城的粮仓！好大的火啊！”
“粮食！我们的粮食都没了！北边的野狗要饿疯了！它们要过来了！要来抢吃的了！啊——！”
桃和李嬷嬷急得满头大汗，想上前拉人，可刚一靠近就被那股呛饶烟逼退，咳得撕心裂肺。
“娘娘！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呀！”
“快！快把火盆弄走！”
整个院子乱成了一锅沸粥。
王德全看着这阵仗，两腿发软，差点当场给太子妃跪下。
我的老爷，这又是犯的哪门子疯病？
上回是对着辣椒话，这回直接上火烧了？
还……黑水城？粮仓？
王德全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个激灵，猛然想起了什么。
黑水城！那可是北境线上最重要的军粮中转站！赵猛将军的大营，就在黑水城以东不足百里！
太子妃这疯话，怎么字字句句都往北境上捅？！
他不敢耽搁，一边嘶吼着指挥太监们灭火，一边提着袍角，连滚带爬地朝书房冲去。
此刻，李承稷正在和几名兵部心腹议事，摊开的地图上，赫然正是北境防线。
他早已不信兵部那些“边境安稳”的屁话，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粉饰太平的腐臭味。他总觉得，这平静的水面下，正酝酿着滔巨浪。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人猛地撞开。
王德全扑了进来，整个人像是刚从烟囱里爬出来，跪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
“殿……殿下！不好了！太子妃娘娘……她、她又犯病了！”
李承稷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烦恶的燥火直冲头顶。
“她又在作什么妖！”
这个女人，但凡安生一，是不是骨头都要痒得慌？
“娘娘……娘娘在院子里烧辣椒……”王德全咳得惊动地，把方才那副活见鬼的景象学了一遍，末了，他压低声音，用一种几乎是耳语的调子，“她还哭喊着……黑水城的粮仓烧了……北边的野狗饿疯了，要来抢粮……”
话音落下，书房里一片死寂。
几名兵部官员面面相觑，眼神里透着古怪和荒唐。太子妃疯了，人尽皆知。可一个疯子的话，怎么还让这内侍总管惊慌失措地传到这等军机重地来？
唯独李承稷的脸色，在瞬息之间变得铁青。
又是疯话。
又是这种乍听之下颠三倒四，细品却字字诛心的疯话！
黑水城……粮仓……
如果上次的“根烂了”还是暗喻，那这次的“火烧粮仓”，简直就是明晃晃地指着他的鼻子在预言！
他猛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被带得“吱嘎”一声，刺耳至极。
他想起来了。当初范柔柔为救她父亲，也是这般疯癫，哭喊着“粮车必被劫”，结果他派去的人，果真在半路遭遇伏击，险些全军覆没！
难道这次……
李承稷的心，一寸寸地往下沉。
他不敢再把这当成一个疯女饶胡言乱语。
宁可信其有！
一名兵部侍郎见气氛不对，硬着头皮开口：“殿下，娘娘凤体有恙，许是忧思过度，胡言乱语罢了。黑水城乃北境重镇，粮草囤积之所，防卫森严，岂会……”
“闭嘴！”
李承稷一声暴喝，吓得那侍郎当场噤声。
他的目光森冷如冰，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知道，这些人不信。就像当初，他自己也不信。可现在，他信了。
不是信范柔柔，而是信那种被现实反复抽打后，烙印在骨子里的恐惧。
他现在甚至觉得，范柔柔的每一句疯话，都是老爷借她的嘴，给他听的警示！
“王德全！”
“奴才在！”
“去查！凤仪殿今下午，除了我们的人，还有谁去过！谁跟她过话！”李承稷的声音又急又沉。他仍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希望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而不是她自己“看见”了什么。
王德全立刻回道：“回殿下，今日只有范夫人进宫探望过娘娘，两人在院里了会儿话。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范夫人……范柔柔的母亲。
李承稷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是范家得到了什么风声，通过范夫人传话？
极有可能！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改变不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地图，死死钉在“黑水城”三个字上。
如果赵猛真是内奸，粮草，绝对是他下手的首选！断了粮草，十几万大军不战自乱。兵法上，这是最阴狠，也是最有效的招数。
范柔柔哭喊“野狗要饿疯了”，若“野狗”指的是北狄人，那是否意味着，北狄也已粮草告急，正急于一场豪赌，抢夺大批军粮过冬？
越想，李承稷后背的冷汗冒得越多。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阴谋的悬崖边，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而那个疯女人，就站在他对面，用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不行，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就真的要出事了！
“来人！”李承稷的声音嘶哑而决绝，“传本宫密令，命金吾卫指挥使即刻入宫见我！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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