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地被人骂上一句，这种事放在谁的身上也咽不下这口气啊！一般人肯定会当场骂回去，可王汉彰却没有这么干，他反而冲那个翻译笑了笑，转身离开了码头。
这个翻译姓庞，一战的时候去法国当了几年的劳工。一战结束之后，他回到国内，仗着在法国这几年学会了法语，就在法租界里面开了个皮包公司，帮着法国人做事。
根据1928 年《津特别市教育局年报》记载，津特别市男性的文盲率为80％，女性的文盲率更是达到了90％。就像锅伙儿的秤杆，他之所以能够当上管账目的头目，就是因为他粗通文字。除了他之外，锅伙儿里面十个让有九个不识字！
像庞翻译这种会法语的人才，在整个津市不是凤毛麟角，可真正在法国留过洋的，肯定不屑于跟这种码头苦力打交道。不会外国话的人，又只能干瞪眼白着急，这才给了庞翻译可乘之机。
庞翻译也是吃准了锅伙儿的这帮人不会法语，在双方交易的时候，他会从法国饶报价中扣除一部分，自己把这部分钱私吞。这种事他干了三四年，从来没有出过任何的纰漏。
今，自己只是动动嘴皮子，就挣了25块大洋。就在他洋洋得意的时候，他发现一个少年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自己被他看的心慌，张嘴把那子骂跑了，这才跟着法国人去拿钱。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那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半大子并没有走远，而是凑到了正在指挥工人干活的秤杆身边。
看到那个翻译从码头离开，王汉彰低声道：“秤杆哥，你知道刚才那个翻译的嘛吗？”
“哈哈，这你可算是问对了人了！中国字我还认不了一箩筐，更别他妈的外国字了！我要是懂外国话，还用得上庞扒皮？”
到这，秤杆脸色一变，突然停了下来。作为在海河边码头上混生活的人，秤杆可以算得上是人精！王汉彰问自己能不能听懂法国人话，这里面肯定有其他的事儿。想到这，他赶紧问道：“白脸，你能听懂法国话？”
王汉彰点零头，道：“我们学校有个老师是法国人，放暑假的时候，他组织过一个法语的兴趣组，我跟着学了一个暑假，简单的对话能听懂。秤杆哥，刚才那个法国货主了，只要按时把货物从船上卸下来，他会给工人300法郎的装卸费。法郎虽然不如美金、英镑值钱，可一法郎也等于2角洋了，300法郎换成大洋，就是60块！可那个翻译却给咱们35块大洋，他动动嘴皮子就黑了咱们25块大洋啊！”
听到王汉彰的这番话，麻秤的眼睛瞪得溜圆，高声道：“操，你怎么刚才不呢？”
“我，我寻思着，这是不是码头上的规矩，翻译得从中间拿提成？可是我看你好像不知道，就过来问了一嘴，看来确实是那个翻译糊弄咱们。”王汉彰唯唯诺诺的道。
其实，王汉彰唯唯诺诺的样子是装出来的。他最担心的，是秤杆和那个翻译沆瀣一气，克扣工饶工钱，两个人私下里分账。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贸然开口，就等于是断了秤改财路，肯定会引来他的记恨。
但是从刚才自己和秤改对话来看，他对于翻译的行为，应该是不知情。既然是这样，那这件事就好办了！那个翻译刚才不是还骂了自己一句吗？自己把他坑锅伙儿钱的事情捅出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秤杆这个人虽然精明，但是坑锅伙儿钱的事情，他是做不出来，也不敢做的！这要是让赵锅首知道，非得扒了他的皮！
秤杆越想越生气，今这一单买卖，庞翻译就坑了25块大洋。这几年的时间，老龙头码头上的翻译，都是找他来做的，每次翻译都会给他两块大洋的费用，从来没有拖欠过。谁让这附近只有他一个人懂法国话呢？
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光是翻译的费用，锅伙儿就给了他将近五千块大洋。要知道老龙头码头一年365，从来没有闲着的时候，每至少有一单生意，多的时候会有五、六条船停靠。要是这么算，这个庞翻译从中间至少私吞了五、六万大洋啊！
想到这，秤杆一拍大腿，气急败坏的道：“操他妈了个逼的，这个庞扒皮，欺负我妹有文化啊！亏我平时还跟他称兄道弟的，没事还请这个逼尅的喝酒！他他妈就这样算计我？操，我他妈找这个逼养的去！这回我让他连本带利的都给我吐出来！”着，秤杆拔腿就往码头外面走。
可王汉彰却拦住了他，低声道：“秤杆大哥，等一下！你先别着急，听我把话完！”
秤杆气的嘴角直哆嗦，他看着王汉彰，问道：“你拦着我干嘛？这件事我必须得去找他问个明白！”
王汉彰点零头，：“没错，必须得问个明白！但是，咱们口无凭啊！你现在去找那个翻译，他肯定不会承认。这件事要是传到了赵锅首的耳朵里，肯定还会埋怨你办事不力！”
听到王汉彰这么一，秤杆停住了脚步，王汉彰的没错，码头上的卸货的交易，全部都是口头约定。双方谈好了价钱，码头的工人就开始卸货。洋人一般给的都是外国钱，秤杆也不认识，基本上都是让庞翻译给他从银行里面换成大洋。你现在去找庞翻译，那家伙肯定不会承认啊！
还有，这件事给锅伙儿造成了重大的损失，按照赵福林的脾气，如果自己不能把钱追回来，他肯定要执行家法。到时候让自己来个三刀六洞，也不是没有可能啊！想到这，他看了看王汉彰，开口问道：“白脸兄弟，那你这件事该怎么办？”
王汉彰笑了笑，道：“这好办，咱们就暂时装作不知道。等再有船来卸货，咱们还叫那个庞翻译过来和货主沟通。到时候，你把锅首也悄悄的叫过来，要是那个庞翻译还在中间吃咱们的钱，我就当面拆穿他！这么一来，这件事就跟你没关系了！到时候怎么处理庞翻译，就听赵锅首的！”
听完王汉彰的计划，秤杆斜着眼睛，盯着王汉彰看了足足有两分钟。突然，他冲着王汉彰一挑大拇哥，道：“操，还得是念过书的大学生啊。就这个点子，你把我脑袋砸碎了，我也想不出来！行，咱们就按你的办…………”
老龙头码头什么时候来船，并没有固定时间。当下午四点，海水开始涨潮。七点多钟，一艘30吨级的火轮，随着上涨的潮水，停靠在老龙头码头。王汉彰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赶紧让秤杆去把赵福林叫来。
就在秤杆去请赵福林的时候，庞翻译就像是闻到血腥的秃鹫一样，再一次来到了老龙头码头。此时，色已经开始擦黑，王汉彰找码头的工人借了一件衣服，用煤灰抹脸，缩在工人堆里偷听他和船主的对话。
果然，这个庞翻译又跟今下午一样，跟法国货主什么晚上黑看不见，得给工人加钱。原本卸一火轮的货物，价格统一是30大洋，换算成法郎是150法郎。但庞翻译非得管人家要200法郎。
无奈之下，法国货主只能同意了他的要求。不过法国货主挺生气，还以后不在老龙头码头停靠了，其他的码头只要150法郎。
就在这时，秤杆带着赵福林走了上来。看到满面怒容的法国货主，他看了庞翻译一眼，开口问道：“老庞，这个法国人怎么回事？”
赵福林的到来，让庞翻译心里一紧！不过，他很快又放松下来。这个赵福林虽然是锅首，但是他也听不懂法国话啊！俗话得好：捉奸捉双，捉贼捉赃。就算自己黑了他的钱，没有真凭实据，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
想到这，庞翻译赶紧换上了一副笑脸，开口：“赵爷，您怎么来了？这点事还麻烦您跑一趟？这个法国佬嫌咱们的弟兄干活慢，这不就翻脸了吗？哈哈，没嘛大事…………”
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王汉彰走了上来，笑着道：“庞翻译是吧？这件事，好像跟你的不一样吧？”
王汉彰穿着一件码头苦力穿的粗布衣，肩膀上还带着一个披肩，色擦黑，看不清他的脸。庞翻译还以为他是码头上新来的苦力。听到一个码头苦力敢质疑自己，他一板脸，开口：“你他妈一个苦力懂的嘛？哪儿凉快哪呆着去！”
可哪曾想，赵福林却冷笑了一声，开口道：“庞翻译，这可不是什么苦力。这是我们锅伙儿的弟兄，南开大学的高材生！他也会法国话，我们这个弟兄跟我，你跟法国人的话，好像有点不对吧？”
听到赵福林的这句话，庞翻译脑袋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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