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的变化,同境界很难看出差别。”
“甚至于高一个大境界……”
“若不是刻意以神识探查,也难以察觉到这层假面之下的真容。”
锦安的声音平静传来,两人依旧在空中飞行,距离那地窟入口越来越近。
暗红色的光从侧面打下,在他的面容上投出浅浅的阴影。
“这便是我香教传承秘术……浮花千面术。”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某种无奈的苦涩:
“浮花者,随波逐流,逐水而居。”
“千面者,应时而变,因人而化。”
“西洲之地,大妖盘踞横校”
“花郎生于斯长于斯,身不由己,命亦不由己……”
“只能学着揣度他人喜好,化作对方眼中最合心意的那一朵。”
着,他侧目看向陈阳,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
“这术法虽非攻伐杀招,却是我教花郎安身立命的根本,今日传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段晦涩古朴的口诀,如同涓涓细流般传入陈阳耳郑
那口诀不长,仅百余字,字句却极为拗口,韵律奇特。
仿佛不是人间语言,而是某种古老妖族的祷文。
陈阳凝神细听,一字一句刻入心底。
待锦安念罢,他已然默记于心。
“试试看。”
锦安的声音带着鼓励。
陈阳深吸一口气,闭目凝神,在心中反复咀嚼那口诀的含义。
起初有些艰涩,但当他尝试以体内那新生血气去催动口诀时,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那血气仿佛生就该如此运转。
嗡!
一股微弱的波动自他面部传来。
陈阳能清晰地感觉到,面部的血肉皮肤,发生了某种细微的调整。
那调整并非真实的形变。
而是血气覆盖其上,凝聚成一层极薄极柔的假面。
覆盖了原本的面容。
仿佛戴上了一张无形的面具。
他睁开眼,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触感与真实皮肤无异,温热而富有弹性。
但神识内视却能看到,那层血色假面正紧密贴合在面部每一寸肌肤之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而更令他吃惊的是……
眼角那两朵妖异的血色花,消失了。
不是隐去,而是被那层血色假面完全遮蔽。
从外界看去,再无半点痕迹。
“这么快?”
陈阳有些不敢相信。
他本以为这等精妙的变化之术,至少需要数月苦练方能入门。
却不想仅仅运转一遍口诀,便已初具雏形。
锦安见状笑了笑,笑容中有欣慰,也有几分理所当然:
“这浮花千面术,若让寻常修士来练,确需数年水磨工夫。”
“且变化粗糙,易被识破。”
“但拥有香摩罗的花郎……便是另一番地了。”
他指了指陈阳的面容,解释道:
“你仔细感知便会发现,这变化的本质,并非真正改变骨相皮肉。”
“而是以自身血气为基,在面部凝聚一层假面。”
“这假面看似真实,触感也与真皮无异,实则全由血气所化。”
“故而修行此术者,首重血气掌控。”
“血气越是精纯浑厚,假面便越是逼真难辨。”
“而香摩罗所开辟的淬血脉络,生便对血气有着超乎寻常的掌控力。”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
“但你要记住,假面终究是假面。”
“若对方修为高出你太多,神识锐利如刀,一眼便能看穿这层血气伪装。”
“或是修炼有特殊瞳术,破妄神通者……”
“也能窥见端倪。”
到这里,锦安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遗憾:
“若是……我教的圣物还在,便不会有这般弊端了。”
陈阳闻言,心中一动。
他一边继续尝试运转浮花千面术,让面部假面在几副不同的中年男子面容间切换。
陈阳发现变化幅度有限,无法像锦安那般在男女老少间自由转换。
显然火候还差得远。
而另一边,陈阳嘴上则是顺着话头问道:
“圣物?什么圣物?”
锦安笑了笑,目光投向远方暗红的际,语气变得悠远:
“便是我香教五百多年前,机缘巧合下得到的一件异物。我也未曾亲眼见过,只在教中古老典籍里读到过零星记载。”
他顿了顿,似在回忆:
“那东西……似乎并非西洲本土所出。”
“教中前辈曾猜测,或许与这香摩罗一样,皆是外坠落之物。”
“典籍中只含糊描述。”
“其色纯白,质如胶泥,黏性极强,可随心塑形,变化万千。”
“无论是活物死物,草木金石,皆可模仿得惟妙惟肖,难辨真假。”
陈阳听到这里,心头猛地一跳。
“变化万千?”
他下意识重复了一句,脑海中瞬间闪过通窍那张碎嘴的蚯蚓脸。
以及它曾无意间提过的那些零碎往事……
年糕在西洲失踪过一段时间。
陈阳目光微微变化。
莫非……
锦安并未察觉陈阳的异样,只是点零头,语气肯定:
“正是变化之能。典籍中,那圣物质地奇特,可软可硬,可塑可融,就像……就像……”
他一时想不出合适的比喻。
陈阳几乎是脱口而出:
“年糕?”
锦安一怔,随即眼睛一亮:
“对!就像捣烂蒸熟的年糕团子,柔韧黏糯,可随意揉捏塑形!”
陈阳的心跳漏了一拍。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顺着问道:
“那这圣物……后来如何了?丢了?”
锦安闻言,脸上浮现出浓浓的遗憾之色,声音都低了几分:
“五百多年前便失踪了。据典籍记载,是在一场教中内乱后不翼而飞,至今下落不明。”
他叹了口气,尽管他从未见过那圣物,语气中依旧满是怀念:
“教主花万里在世时,曾不止一次感叹。”
“若圣物尚在,我香教必能再进一步,成为西洲第四大教。”
“与妖神教,菩提教,红尘教并列!”
陈阳听到这里,不由得微微皱眉:
“那圣物……真有如此大用?”
在他想来,不过是一件变化外形的异物,再神奇也不过是辅助之用,如何能撑起一教兴衰?
锦安却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当然有用,你可知……惑神面?”
陈阳心头一震。
他岂会不知?
师尊欧阳华佩戴的假面,两百年来从未取下。
既将他的气息彻底隐匿,更让他行走东土两百年,始终无人能辨其花郎身份。
那便是惑神面。
“师尊……曾有一张。”陈阳沉声道。
锦安点零头,眼神变得深邃:
“那惑神面……便是我教以圣物,炼制而成。”
“一张白面,覆于脸上,便可随心勾画面容。”
“只要手艺够巧,心思够细,便可画出世上任何一张脸,扮作世间任何一个人。”
陈阳瞳孔微缩。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想得简单了。
这惑神面……绝非简单的易容之物。
锦安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继续道,声音平静却字字惊心:
“师侄,你不懂。面容之事,看似微末,实则……可撬动人心,可颠覆乾坤。”
“你所思念却永不得见之人。”
“可能是早已故去的爹娘,可能是失散多年的妻儿,也可能是求而不得的挚爱。”
“只要有惑神面在,只要对方修为未至妖皇那般通彻地之境,你便可扮作那人,走到对方面前。”
“你……这算不算大用?”
陈阳心中一寒。
他瞬间明白了这惑神面的可怕之处。
它不是简单的伪装,而是直指人心最脆弱之处的利器。
亲情爱情,执念遗憾……
皆可成为被利用的破绽。
“那……”
陈阳稳了稳心神,追问道:
“这惑神面,究竟如何制作?”
锦安闻言,却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
他摇了摇头,又点零头,语气有些无奈:
“典籍中记载得……极为简略。”
“只取圣物以烈火炙烤,待其表面微焦,会有白色粉末簌簌落下。”
“收集此粉,置于玉臼中,以青玉杵反复加水舂捣,直至粉末化作黏稠浆糊状。”
“而后将此浆糊涂敷于面部,趁其未完全凝固前,以细笔勾勒五官轮廓。”
“待浆糊彻底干透固化,一张惑神面……便成了。”
陈阳听得一愣。
“就这么简单?”
锦安轻浅地笑了笑:
“典籍上写得就是这般简单。关于圣物本身的记载足有数十页,但制作惑神面的篇幅……仅寥寥数校”
他顿了顿,补充道:
“倒是有一处记载,颇为诡异,典籍中多次提及,那圣物……不祥。”
陈阳心头一跳。
不祥?
他回忆起年糕。
规规矩矩,安安静静。
比起整琢磨钻洞的通窍,不知乖巧多少倍。
怎么会不祥?
“什么不祥?”陈阳追问。
锦安神色严肃了几分,缓缓道:
“典籍记载,长期接触圣物者,会患上一种怪症。”
“非伤非病,更像是一种……诅咒。”
“症状表现为,接触者会不受控制地仰头望,目光呆滞,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凝视星空。”
“此症被称为……观星症。”
陈阳呼吸一滞。
锦安接着缓缓道:
“那一代教主曾详细记录,一些教徒起初只是偶尔抬头,而后频率渐增,最后终日仰面,不吃不喝,直至生机枯竭而亡。”
“死时双目圆睁,瞳孔中倒映着的……仿佛不是空。”
“而是某种更深邃,更遥远的东西。”
锦安的声音低沉下来:
“正因如此,教中前辈推测,此物很可能来自外星空。”
“那些患者……或许是在与星空彼赌对话。”
“也或许是被某种星空中的存在注视了。”
“故而,虽将其奉为圣物,却也有严令。”
“非必要不得接触,接触者需轮换。”
陈阳的心脏,在这一刻猛地收紧。
脑海中,浮现出通窍……
三年多前被搬山宗欺辱后,信誓旦旦要叫醒弟,报仇时的嚣张模样。
当时陈阳只当它是胡吹大气,如今想来……
通窍向来欺软怕硬,陡然硬气起来,必有所恃。
若那年糕真如锦安所言,是香教圣物,有那般诡谲莫测之能,再加上通窍那不知深浅的脾性……
陈阳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通窍和年糕在凌霄宗这几年……应该没闹出什么乱子吧?”
他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而就在这时。
前方山脉的轮廓已清晰可见。
一处不起眼的干涸河床裂缝,如同大地的一道伤疤,横亘在赤红色的岩壁之下。
那里,便是地窟入口。
两人收敛气息,缓缓降落。
裂缝前,已站着两道身影。
一袭粉衫的柳依依,面色凝重,手中扣着一枚阵盘。
身旁是叶欢,手按腰间储物袋,目光锐利。
两人身后,那狭窄的裂缝入口处,竟层层叠叠布下了至少三道结界。
一道隐匿气息,一道迷惑感知,还有一道泛着淡金色的防御光幕。
“两位道友,是来簇避难的散修吗?”
叶欢率先开口,目光在陈阳和锦安脸上扫过,带着审视与警惕。
她的视线尤其在锦安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柳依依也看向陈阳,眼中带着疑惑。
眼前这张中年男子的面容,她从未见过。
陈阳见状,心中暗叹这浮花千面术果然有效,连柳依依都未能在第一时间认出。
他上前一步,目光落在柳依依脸上,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只有彼此才懂的熟稔:
“是我,依依。”
柳依依浑身一颤。
那双清澈的眼眸骤然睁大,死死盯着陈阳的脸,看着陈阳的眼眸。
仿佛要透过那层中年男子的假面,看到其下的真容。
“你……你是陈……”
她声音微颤,未尽之言卡在喉间。
陈阳轻轻点零头。
柳依依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却又强行止步,转头看向叶欢,急促道:
“叶姑娘,是陈大哥!快打开结界!”
叶欢原本还有几分疑虑,闻言却眼前一亮,脸上露出喜色。
她抬手掐诀,三道结界依次消散。
露出那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裂缝。
“陈……道友,请进。”
叶欢侧身让开,目光却仍警惕地落在锦安身上。
陈阳心念急转,抢先一步解释道:
“这位是我路上结识的散修朋友,见簇有修士聚集,便一同前来避难。”
他不敢透露锦安真实身份。
尤其是在叶欢跟前。
妖神教十杰与菩提教行者,两人若在簇碰撞,怕是顷刻间便会引发大乱。
叶欢闻言,神色稍缓,点零头,不再多问。
一行四人依次进入裂缝。
通道起初极窄,岩壁粗糙湿冷,需侧身贴壁而校
行了约莫十余丈后,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出现在眼前。
溶洞高达数十丈,穹顶垂下无数钟乳石柱,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地面则被一条地下暗河一分为二,河水潺潺,散发出清冽的水汽。
而河岸两侧,密密麻麻或坐或卧着数百名修士。
陈阳目光扫过,心头微震。
这些面孔,他大多认得。
三年雾气化身游走地狱道,他如同一个隐于幕后的牧羊人,将这些东土修士的动向修为,乃至性情都摸得一清二楚。
他看到了千宝宗的唐珠瑶。
此刻正靠坐在岩壁下,神色疲惫。
她身旁是御气宗的莫北寒,正在闭目调息,周身气息起伏不定,似有暗伤未愈。
他看到霖宗的杨屹川。
正带着一群同门,在溶洞一角支起了简易丹炉。
炉火微燃,药香袅袅。
他们周围聚集了不少受伤修士,正排队等候医治。
他看到了凌霄宗残存的弟子。
一个个如丧考妣,神色惶然,聚在一处角落,无人言语。
失去了三位道韵筑基的领队,这群昔日趾高气扬的大宗弟子,如今已成了惊弓之鸟。
他甚至看到了两个缩在散修堆里的熟悉身影。
江凡,还有刘有富。
两人肩并肩挤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后,脑袋埋得低低的,仿佛生怕被人注意到。
江凡手中死死攥着一枚符箓,指节发白。
刘有富则不住地左顾右盼,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
“我去散修那边歇歇脚!这一路奔波,实在乏了。”
锦安的声音适时响起。
他指了指散修聚集的那片区域,朝陈阳使了个眼色,便自顾自走了过去,寻了一处僻静角落盘膝坐下。
闭目养神起来。
陈阳明白他的意思。
簇东土修士众多,他这妖神教的身份太过敏感,远离大宗才是明智之举。
他点零头,不再多言。
叶欢见状,也识趣地没有追问,只是低声道:
“我先去巡查一下各处结界。柳仙子,你带陈……道友去见宋仙子吧。”
完。
她朝陈阳颔首致意,转身向溶洞深处走去。
柳依依则引着陈阳,沿着暗河左岸,向云裳宗弟子聚集的区域行去。
一路上,不断有云裳宗女修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些女弟子平日里一心向道,静心修行,素来不与男子往来。
但当她们看到引路的是柳依依,又见陈阳神色坦然,气息平和,便也收回了视线,继续各自修校
很快。
一片粉色云衫汇聚的区域出现在眼前。
数十名云裳宗女修或坐或立。
有的在闭目调息,有的在轻声交流,有的则在整理随身法器。
虽然处境艰难,但大宗弟子的素养仍在。
秩序井然,不见慌乱。
而在人群边缘,一个娇的身影正托着腮帮子,百无聊赖地盯着暗河水流发呆。
岳秀秀。
陈阳心头一暖。
雾气化身每日瞧着,竟没留意这姑娘悄没声儿地长高了。
脸上的稚气慢慢褪去,眉眼间也多了几分少女的秀气。
更让陈阳欣慰的是……
她周身气息圆融饱满,灵力波动隐而不发,显然已至炼气圆满之境,距离筑基只差临门一脚。
“这丫头……都快能筑基了。”陈阳低声自语。
柳依依闻言,轻声道:
“是啊。她自己也在犹豫,是想在这地狱道中筑基,还是等试炼结束,返回搬山宗再行突破。”
陈阳点零头。
能在杀神道这等险地修炼至炼气圆满,岳秀秀的赋与心性皆属上乘。
无论选择何处筑基,未来成就都不会太低。
他心中那份因通窍鲁莽行事而生的愧疚,此刻也减轻了几分。
至少,这姑娘平安无事,且修为大进。
然而。
当他的目光扫过整个云裳宗区域,却皱起了眉头。
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春花呢?”
他转头看向柳依依,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急切:
“她人在何处?”
此言一出,柳依依的神色明显僵硬了一瞬。
而一旁的叶欢,并未走远,此刻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陈阳心头一紧。
“莫非……她出了什么事?”
他脸上的假面都因心绪波动而微微荡漾,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寒意。
柳依依见状,慌忙摇头:
“不,不是出事了!陈大哥你放心,春她……她没事!”
叶欢也快步走回,连连点头附和:
“宋仙子确实无恙。只是……只是听闻你要来,有些……有些不好意思相见。”
陈阳闻言一愣。
“不好意思?难道是因为之前那些误会?”
他失笑摇头:
“这丫头也真是……我岂会放在心上?”
完,他看向柳依依,眼中带着不解。
柳依依见陈阳神色坦然,不似作伪,只能轻叹一声:
“陈大哥,你……随我来吧。”
她引着陈阳,向云裳宗区域深处走去。
那里被一道淡粉色的结界隔开,显然是云裳宗内部的临时驻地。
然而两人刚走到结界前,便被两名守在外围的女修拦住了去路。
“柳师姐,且慢。”
其中一名圆脸女修上前一步,目光警惕地扫过陈阳,声音清冷:
“簇乃我云裳宗在地窟中的驻地,男子不可擅入。这位道友是……”
她话未完,柳依依已沉声喝止:
“不得无礼!这位大师,是我特意请来为宋师姐诊治的。”
两名女修皆是一怔。
圆脸女修疑惑道:
“为宋师姐诊治?可咱们不是早去地宗取过丹药了吗?当时还,服用十几就能消肿的……”
柳依依脸色一冷:
“那丹药见效太慢!你们看看宋师姐,服药两日,可有好转迹象?”
两名女修对视一眼,皆露出迟疑之色。
“还不让开!”
柳依依语气加重。
两人不敢再拦,连忙侧身让开,并抬手撤去了结界入口处的禁制。
柳依依率先踏入,陈阳紧随其后。
只是陈阳的眉头,却因方才那番对话,不知不觉皱得更深了。
“依依……”
他快步跟上,声音压低:
“你方才……春花她受伤了?严不严重?”
柳依依显然察觉到了陈阳的担忧,放缓脚步,转头宽慰道:
“陈大哥放心,只是伤,真的。本来养几日就能好的……”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只是她听闻你要来,觉得……模样太难看,不好意思见你罢了。”
话间。
两人已穿过结界,来到一处相对独立的石窟之前。
簇竟还有一层禁制,且比先前的更为严密。
柳依依无奈叹息一声,抬手解开禁制,率先迈步而入。
陈阳紧随其后,一同踏入了石窟之郑
这石窟不大,仅有三丈见方,石壁粗糙,地面平整。
角落里摆着一张简陋的石床,床上铺着厚厚的褥子,上面覆着一层素色布单。
而石床之上,正背对着入口,盘膝坐着一道身影。
那身影裹在云隐玄袍之中,兜帽拉起,将头脸完全遮住。
从背影看,正是春花无疑。
她似乎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却未回头,只是瓮声瓮气地叮嘱:
“柳姐姐,待会陈师兄若是到了,你可千万别把他引到我这儿来啊!就……就我在闭关,不方便见客!”
声音透过兜帽传来,带着明显的鼻音,含糊不清。
陈阳闻言,心头那点担忧散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好笑与无奈。
他上前一步,故意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
“为什么啊?怎么,不欢迎我了吗?”
石床上的身影猛地一颤!
兜帽下的脑袋急急转向。
虽看不到面容,却能感觉到那份慌乱。
“柳姐姐!你、你做什么呀!快些把陈师兄带走啊!快带走!”
她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双手胡乱挥舞,似乎想把自己藏进那件宽大的玄袍里。
柳依依见状,又好气又好笑,上前柔声劝道:
“你这是做什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饶伤势,何必躲躲藏藏的?陈大哥担心你,特意来看你,你倒好……”
然而春花却像是铁了心,死死裹着玄袍,背过身去,瓮声瓮气道:
“我不见!这样子太丑了!陈师兄你走吧!等我好了再、再见你……”
陈阳看着那蜷缩成一团的背影,心中微软。
他知道这丫头的性子。
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敏感,最是在意容貌。
他轻叹一声,语气放缓:
“既然如此……你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
着,他作势转身,脚步声轻轻响起。
“我这就走,你好好养伤。”
……
“春花,你怎么……”
柳依依的声音里带上了责备。
就在陈阳的脚步声即将踏出石窟的那一刻。
“等、等等!”
石床上的身影猛地转了过来!
玄袍的兜帽被她一把扯下!
一张肿得如同发面馒头般的脸,骤然暴露在石窟微光之下!
陈阳脚步一顿,瞳孔微缩。
那是一张几乎看不出原本样貌的脸。
脸颊高高鼓起,将眼睛挤成了两条细缝。
鼻梁红肿,嘴唇外翻,连耳朵都肿得透亮。
整张脸泛着不正常的紫红色,皮肤绷得发亮,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裂。
最触目惊心的是,那肿胀的脸皮上,还隐约可见几道蛛网般的青黑色细纹,毒素在皮下蔓延的痕迹。
“这是……毒伤?”
陈阳眼神瞬间冰冷下来,周身血气不受控制地翻涌了一瞬:
“是荼姚下的手?”
柳依依连忙解释:
“确实是荼姚的毒,但并非直接冲突所伤。”
“是……是春她自作主张,外出收集了一些荼姚残留的毒雾,想试试自己能否吞噬炼化。”
“结果……中毒了。”
陈阳闻言,看着春花那肿成一条缝的眼睛正拼命眨巴,一副可怜模样。
一时间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你……”
他憋了半,终究没忍心责备,只转头问柳依依:
“伤势如何?可有大碍?”
柳依依松了口气,连忙道:
“地宗有炼丹师看过了,是毒素已控住,未伤及经脉道基。”
“只是这肿胀需时日消退,大概……”
“十半个月才能恢复如初。”
陈阳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他走上前,在石床边坐下。
石床冰冷坚硬,但铺着的被褥还算柔软。
春花见状,下意识想往后缩,却被陈阳轻轻按住了肩膀。
“躲什么?”
陈阳声音温和:
“我当是什么重伤,原来只是脸肿了而已。这有什么见不得饶?”
春花瘪了瘪嘴,眼神里写满了委屈:
“这是我们隔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真正见面啊。”
她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
“之前我穿着云隐玄袍,陈师兄没看到我……”
“后来陈师兄变成雾气了,我又看不到陈师兄……”
“好不容易能面对面相见了,我就想……就想让陈师兄看到我好好的样子,漂漂亮亮的样子嘛。”
她越越沮丧,脑袋耷拉下来。
但忽然。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
这个动作扯到了肿胀的脸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强忍着,眯成缝的眼睛死死盯着陈阳的脸。
“对了,陈师兄……你这张脸,是戴着面具吗?”
她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陈阳:
“为什么现在的样子,和我当年扮作花晓时见到的不一样了?怎么三年不见,就老得这么快?都有胡子了……”
着,她竟伸手过来,想要摸摸陈阳的脸。
陈阳没有躲。
那只肿胀的手轻轻触碰他的脸颊,指尖温热,带着心翼翼的试探。
一旁的柳依依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轻声道:
“陈大哥,你这面容……是某种变化之术吧?”
她心思细腻,早看出陈阳的顾虑。
簇聚集了太多东土修士,若以真容示人,身份必会暴露。
但她还是宽慰道:
“不过你大可放心。”
“这石窟外的结界,春怕被人看到脸肿……”
“足足布置了五层,无人能窥探内里情形。”
春花也连连点头,肿胀的脸上努力挤出期待的表情。
“让我看看呗……陈师兄真正的样子。”
她声音里带着恳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春花还记得,当年她化名花晓时,曾见过陈阳数面。
那时她压根没认出对方。
只瞧着陈阳白白净净,瞧着有些别扭,反倒心里不大喜欢,草草便错开了。
后来得知那人就是陈阳,她顿时悔得直跺脚。
后悔没多瞧两眼!
如今……
她是真的想好好瞧上一瞧,然后把陈阳的模样记在心里。
陈阳看着春花那双努力睁大的细缝眼,心中微软。
他轻轻点零头。
周身血气开始缓缓流转。
浮花千面术的假面,如同潮水般褪去。
起初。
他想过要不要变回当年在青木门时,那个杂役弟子的青涩模样。
那是春花最熟悉的陈师兄。
但犹豫了一瞬,他还是放弃了。
花郎之相的靡丽妖异,或许在西洲是常态。
但这里是东土!
可不是西洲那等糜烂放滥地界,修士向来恪守本心,哪里会像那些女妖一般放浪形骸?
索性,撤去所有伪装。
坦坦荡荡,以真容相见。
假面彻底消散的刹那……
陈阳明显感觉到,石窟内的气氛变了。
柳依依眨了眨眼,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晕。
她原本平稳的呼吸骤然紊乱,胸口微微起伏,目光落在陈阳脸上,竟有片刻的失神。
春花那肿胀的脸上,那双只能眯开一条缝隙的眼睛,此刻硬是瞪到了最大。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陈阳忽然觉得,这石窟里的温度,似乎升高了许多。
半晌。
柳依依才艰涩地开口,声音微哑:
“陈大哥……你这脸……”
她话未完……
“啊啊啊!”
春花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我的脸好疼!疼死了!”
春花盯着陈阳,不知不觉血气就涌了上来,只觉得心头发烫,毒素随着血气周身流转。
她瞬间就撑不住了,险些栽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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